张真源跟着竹下田在城里转,眼睛像被血泡着。他看见日军把婴儿挑在刺刀上取乐,看见教堂里的修女被拖进卡车,看见雨花台的雪被血浸透,踩上去像陷进烂泥。
这天在城南的戏楼,他听见熟悉的唱腔——是马嘉祺,却唱得嘶哑,像破锣。
一个日军军官正揪着马嘉祺的头发,另一只手举着军刀,骂骂咧咧地说“唱不好就劈了”。
马嘉祺的嘴角淌着血,嗓子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声。
“竹下さん,この人は俺の友達です,歌が下手でも,役に立つかもしれません。(竹下先生,这人是我朋友,就算唱得不好,或许还有用。)”张真源突然上前一步,鞠了个九十度的躬,指尖在袖管里掐出了血。
竹下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张真源赶紧架起瘫软的马嘉祺,往街角走。
马嘉祺靠在他身上,气若游丝:“你……为什么……”
“别说话。”张真源把他扶得更稳些,“活下去。”
照相馆的门一推开,严浩翔正蹲在门口擦相机。
看见张真源,他猛地站起来,抓起门边的扁担就抡过去:“你还敢来!”
扁担砸在张真源背上,发出闷响。
他没躲,只是把马嘉祺往前推了推,对严浩翔轻声:“救他。”
严浩翔还要打,被马嘉祺拽住了。
张真源看了眼马嘉祺,转身就往外走,后背的血正顺着翻译服的下摆往下滴,在门槛上洇出个红点子。
地窖里的煤油灯换了新灯芯,亮得能照见每个人脸上的绒毛。
贺峻霖掀开木板跳下来时,严浩翔正蹲在铁盒旁整理底片,抬头看见他,手里的镊子“当啷”掉在地上。
“哥!”严浩翔扑过去,把他拽到灯底下,翻来覆去地看,“你没事?我还以为……”
贺峻霖拍了拍他的背,声音哑得很:“命大,没被抓住。”
他扫了眼地窖里的人——宋亚轩在擦镜头,丁程鑫靠着土墙闭目养神,刘耀文正给马嘉祺递水,马嘉祺的嗓子裹着布条,发不出声音。
“都是自己人。”严浩翔赶紧介绍,“这是宋亚轩,照相馆的;那两位是丁程鑫、马嘉祺,还有刘耀文……”
贺峻霖点点头,手往怀里摸了摸,掏出个磨破边角的牛皮本子。
他把本子往地上一摊,里面密密麻麻记着字,还有几页贴着手绘的地图,标着日军的布防和暴行发生的地点。
“这是我这几天躲在废墟里记的。”
他的指尖划过那些字,声音压得很低,“哪条街杀了多少人,哪个仓库藏着军火,都在这儿了。”
宋亚轩凑过来看,丁程鑫也睁开了眼。
严浩翔翻着本子,突然“咦”了一声:“这字迹……”
“慌不择路,写得乱了。”
贺峻霖打断他,指尖微微发颤。脑子里却轰地响起张真源的声音——那天在砖堆后面,对方把本子塞进他怀里,眼睛亮得吓人:“不要说这是我记的,别害死我。”
“得想办法送出去。”丁程鑫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铁锈味,“这些东西,比枪杆子有用。”
马嘉祺在一旁点头,又摇摇头。谁都懂他的意思,没有通行证,谁都出不去。
贺峻霖把本子合上,紧紧攥在手里。牛皮封面被汗浸得发潮,像块浸了水的石头。
他抬头看向宋亚轩,灯光在他眼里晃出片水光:“先藏好,等风声松点再说。”
地窖外传来日军巡逻的皮靴声,嗒嗒嗒地敲在冻土上。
所有人都闭了嘴,只有煤油灯的芯子“噼啪”响了一声,把贺峻霖脸上的犹豫照得一清二楚。
地窖里的煤油灯晃着暖黄的光,把六个人的影子投在土墙上,挤挤挨挨的,倒像个临时的家。
丁程鑫正蹲在角落翻找什么。
他从木箱底摸出半袋糙米,指尖捻起一粒放在阳光下看,像在掂量黄金的分量。
“能煮锅粥。”
他把米倒进缺了口的瓦罐,声音里带着点雀跃,“等出去了,我请你们吃阳春面,加俩荷包蛋。”
宋亚轩蹲在角落擦相机,镜头布在黄铜机身上蹭出细碎的响,他的目光时不时扫过墙上的裂缝——那里藏着刚收的底片,指尖无意识地在机身上敲着,像在算什么心事。
贺峻霖坐在木箱上,手里转着支没水的钢笔,眼睛盯着地窖顶的木梁。
他从进城就没摘过那顶破毡帽,帽檐压得低,没人看清他眼底的光。
刚才宋亚轩问他“外面情况怎么样”,他只含糊地说“还能走”,手指却把钢笔转得更快了,墨囊里的残墨在帽檐下洇出个小黑点。
严浩翔下了木梯进来,他刚刚又借着洗照片的名义,看到街上一波又一波来回走着的日本兵。
严浩翔踉踉跄跄地进来,魂不守舍,不留神撞翻了丁程鑫的糙米袋子。
糙米滚了一地,在昏暗的灯火下泛着金黄。
“捡起来。”
丁程鑫没看他,只是弯腰一粒一粒拾米,指甲缝里嵌进泥土也不在意。
“活着就得吃饭,吃饭就得想办法活着。”
他把最后一粒米扔进瓦罐,抬头时眼里闪着光,“我老家的麦子该熟了,回去还能赶上下一季播种。”
严浩翔什么都没说,蹲下去烧火。
“这破地窖,啥时候是个头。”严浩翔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子溅起来,吓得他猛地往后缩。
丁程鑫瞅他一眼,“怕烫还学人家添柴?”
严浩翔含糊道:“我是怕火灭了……冻死比打死强?”话没说完就被自己噎住,脸涨得通红——他总这样,说着说着就漏了怯。
刘耀文蹲在马嘉祺身边,正帮他拆嗓子上的布条。
马嘉祺的喉结动了动,发出嘶哑的气音,刘耀文赶紧往他嘴里塞了块润喉糖。
“慢点,别扯着伤口。”
他的手很轻,指尖擦过马嘉祺下巴的胡茬时,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鸟。
刘耀文手里攥着块碎镜片——是从马嘉祺家捡的,他总说“这玩意儿能反光,能看清楚巷口的影子”。
刚才严浩翔说“要不咱各走各的”,他没吭声,只是把镜片攥得更紧了,指节泛白。
直到宋亚轩说“一起走才叫走”,刘耀文才松了点劲,镜片边缘在掌心硌出道红痕。
宋亚轩坐在暗房门口,手里转着枚铜片。
贺峻霖进来时,正撞见他把什么东西塞进墙缝,动作快得像藏糖的孩子。
“藏什么呢?”
贺峻霖故意逗他,却看见宋亚轩的耳尖红了,只说“没什么,废底片”。
贺峻霖没再问,只是从怀里摸出块干硬的饼,掰了一半递过去——他怀里还藏着张真源塞给他的油布包,沉甸甸的,像块烧红的烙铁。
傍晚时日军又在街头扫射,地窖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严浩翔吓得攥紧了相机,指节泛白;丁程鑫却在数瓦罐里的米,嘴里念念有词“还够吃三天”。
刘耀文捂着马嘉祺的耳朵,后背绷得像块门板。
突然一声巨响,地窖顶落下簌簌的土,宋亚轩下意识往贺峻霖身边靠了靠,铜片在口袋里硌得他手心发疼。
刘耀文没说话,只是摸了摸腰间——那里藏着半块糖,是小时候张真源挨了揍,偷偷塞给他的那种糖。
他记得哥哥怕疼,被爹用藤条抽了两下就哭得直抽噎,却还是把糖往他手里塞,说“耀文不怕,哥护着你”。
夜深时,宋亚轩悄悄爬起来,从墙缝里摸出张照片。
是他和张真源小时候的合影,哥哥穿着打补丁的短褂,把唯一的糖塞给他嘴里,自己笑得露出整齐的白牙。
他用指尖抚过照片上哥哥的脸,突然想起前几天撞见张真源被日军踹倒,明明疼得蜷在地上,却硬是没哼一声。
贺峻霖在暗处看着他,手里的油布包硌得肋骨生疼。
贺峻霖不知道张真源的处境到底怎么样,只觉得那包东西烫得像团火,要把这暗无天日的地窖,烧出个窟窿来。
瓦罐里的米煮成了粥,香气混着煤油味在窖里弥漫。
丁程鑫先给马嘉祺盛了一碗,又往刘耀文碗里多舀了勺稠的。
严浩翔捏着碗沿,手还在抖,却小口小口喝着,像在品尝什么珍馐。
宋亚轩的粥里漂着几粒白糖,是刘耀文偷偷放的,他愣了愣,往贺峻霖碗里拨了一半。
“等出去了,”丁程鑫喝着粥,眼睛亮得像盛了星子,“我教你们种地。”
没人接话,只有喝粥的呼噜声,和远处隐约的枪声,在这方寸地窖里,织成一张脆弱的网,网住了六个年轻的、还想活下去的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