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踪

早自习的铃声刚响，苏漾漾就闻到了自己袖口残留的鱼腥味。

她低着头，把手臂紧紧压在课桌边缘，试图用木质桌面的气味盖过那股若有若无的腥气。前排的女生正在传阅一本时尚杂志，翻页时带起的风里飘着柑橘香水味，混着晨光里的粉笔灰，形成一道无形的墙，将苏漾漾隔在另一侧。

钢笔尖在笔记本上洇出一个小黑点。苏漾漾盯着它慢慢扩散，忽然想起昨天那条鲈鱼鳃里的蓝色——如果现在用钢笔水在纸上晕染，能不能调出类似的颜色？

她悄悄把笔尖倾斜，让墨水在纸上自由流淌。黑色的液体渐渐形成一片深海的形状，边缘微微发蓝。

"苏漾漾。"

班主任的声音在头顶炸开。洛栀下意识用掌心盖住那片墨水，黑色的液体从她指缝间渗出，像一条条细小的河流。

"手拿开。"

班主任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泛着健康的粉色。洛栀慢慢移开手，露出那片被压糊的墨渍。

"不要走神。" 班主任说

苏漾漾点头时，一滴汗从她后颈滑进衣领。她摸到袖口里藏着的那片鱼鳞——昨天偷偷留下的，边缘已经有些卷曲，像片枯萎的花瓣。

　　第三节课的阳光斜射进教室，照在苏漾漾的橡皮上。

她用小刀削着橡皮，碎屑在课桌上堆积成小小的雪山。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写公式的声音像某种单调的敲击，让她想起母亲剁鱼骨时的节奏。

橡皮屑越堆越高，苏漾漾的指尖轻轻拨弄着，把它们塑造成山脊的形状——父亲带她写生过的雪山，山顶永远笼罩着一层薄雾。

"第17题，苏漾漾。"

突然的点名让她手指一颤，橡皮屑雪山崩塌。洛栀站起来，膝盖撞到桌腿，藏在口袋里的鱼鳞片硌到了大腿。

黑板上的公式像一堆纠缠的鱼骨。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泛上来一股鱼腥味。

"我……"

教室后排传来几声窃笑。洛栀的指甲掐进掌心，那里还留着昨天杀鱼时被鱼鳍划出的浅痕。

"坐下吧。"数学老师叹了口气，"要认真听讲啊。"

洛栀慢慢坐下，发现自己的橡皮屑雪山上多了一个脚印——可能是谁不小心碰到的。她轻轻吹了一口气，碎屑像雪花一样飘散，落在她洗得发白的帆布鞋上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刚响，苏漾漾就拎起书包快步离开教室。温叙言注意到她右手小指上沾着一抹钴蓝色，像是匆忙擦过却没擦干净的颜料痕迹。

他本不该在意。

但她的动作太急促了——把素描本塞进书包时，纸页边缘刮出一道细小的裂口。她的睫毛低垂，在下眼睑投下一片紧张的阴影。

　　“不会和她父亲的事有关吧……”温叙言想

温叙言慢条斯理地整理笔记，余光却跟着她的身影直到消失在走廊拐角。五分钟后，他走向与食堂相反的方向，脚步不自觉地加快。

天台的铁门微微敞着一条缝，锈蚀的门轴被涂了机油，推开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温叙言站在阴影处，看见苏漾漾跪在阳光直射的墙角，面前是一面斑驳的灰墙。她的校服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纤细的小臂——上面有几道淡白色的旧伤痕，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过。

她手里捏着一管干瘪的颜料，管身已经氧化发黑，但管口挤出的颜色依然鲜艳得刺眼。群青，最纯净的蓝色

墙面上，一只被锁链缠绕的鸟逐渐成形。它的翅膀高高扬起，锁链却深深勒进羽毛里，每一笔都带着压抑的力道。

温叙言的呼吸一滞。

这和他噩梦里的画面一模一样。

苏漾漾画画时有种奇特的节奏——先画三笔锁链，再补两笔羽毛，最后用拇指抹开颜料边缘，让颜色像血迹一样晕染。她的嘴唇微微动着，像是在默念什么。

一阵风吹过，掀开她放在一旁的素描本。温叙言眯起眼睛——那页纸上密密麻麻画着同样的锁链鸟，但每一只的姿态都略有不同，像是在记录某个连续的动作。

最底下写着一行小字："Dad's unfinished, 2016.8.12"

那天的日期被反复描粗，墨水洇透了纸背。

苏漾漾突然咳嗽起来，颜料管从她指间滚落。温叙言看清了管身上的编号——SY-122，和他父亲书房里那份医疗档案的标签如出一辙。

她摸索着去捡颜料管时，书包里掉出一张泛黄的收据。温叙言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上面的字迹：

"造影剂采购单 - 批次SY-122 - 温明远签字"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远处传来闷雷声。苏漾漾抬头看了看天色，匆忙收拾东西。她把那管群青颜料藏进校服内袋，贴着心口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