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日的清晨，孟晓晚醒得比闹钟早。拉开窗帘，雪停了，天边浮着层淡粉的云，阳光正一点点爬过屋顶的积雪，亮得晃眼。她从衣柜里拿出比赛服——白色衬衫配黑色马甲，又把江杨的风衣搭在臂弯，指尖蹭过布料时，想起昨晚路灯下他的眼神，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去赛场的路上，她攥着口袋里的小本子，上面是江杨画的走位示意图，边角被她摩挲得发皱。候场时，周围满是选手和教练的交谈声，有人在试球杆，有人在默念战术，她深吸口气，正想拿出巧粉擦杆，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别擦太狠，杆头会涩。”
回头就见江杨站在看台入口，手里拎着个纸袋，穿了件深棕色的短款羽绒服，比穿风衣时更显利落。他走过来，把纸袋递她：“热的，吃点垫肚子。”
是三明治和热牛奶，还是她爱吃的火腿芝士味。孟晓晚接过纸袋，指尖碰着温热的牛奶盒，轻声问：“你怎么来了？不用教孩子练球吗？”
“跟他们说了今天请假。”江杨靠在旁边的球桌旁，目光扫过她的球杆，“杆擦好了？我看看。”
孟晓晚把球杆递过去，他接过来时，手指在杆尾停了下——那里刻着个小小的“晚”字。他抬眼看她，眼里带点笑：“自己刻的？”
“嗯，以前总跟别人拿混球杆，就刻了个标记。”孟晓晚有点不好意思，“刻得不好看。”
“挺好看的。”江杨把球杆递回来，指尖轻轻敲了敲那个字，“稳住，别想太多，就当是平时练球。”
他没说太多鼓励的话，可孟晓晚看着他靠在球桌旁的样子，心里那点紧张忽然就松了。裁判喊她名字时，她回头看了眼，江杨正站在原地，冲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阳光落在他发梢，亮得像撒了金粉。
第一轮对手是个芬兰本地选手，出杆快，擅长打角度球。开局时孟晓晚有点紧，第一颗球没找准落点，被对方连拿了两分。她站在球桌旁深吸口气，想起江杨说的“把肩膀贴住下巴”，调整姿势时，眼角余光瞥见看台——江杨坐在第一排，手肘撑着膝盖，目光落在她的手臂上，轻轻摇了摇头。
她立刻反应过来——刚才抬肩了。重新架杆时，刻意沉下肩膀，白球稳稳撞向目标球，“咚”一声落袋。观众席传来小声的喝彩，她余光里，江杨嘴角轻轻弯了下。
后面的局打得越来越顺。有次遇到个刁钻的角度，她犹豫着该打缩杆还是定杆，忽然想起江杨画的示意图——他在本子上画过类似的球位，标了句“左塞，轻推”。她按他说的试了，白球果然落在了下一颗球的理想位置，连裁判都多看了她一眼。
最后一局时，比分咬得很紧，10比9，就差一颗球。她站在球桌前，手心有点出汗，抬眼往看台看，江杨正看着她，眼神很稳，像在说“别慌”。她深吸口气，架杆，瞄准，出杆——
“咚！”黑球落袋。
观众席爆发出掌声，对手走过来和她握手，笑着说“打得好”。孟晓晚说了句“谢谢”，转身就往看台跑，江杨已经站起来，手里拿着瓶水，见她跑过来，把水递她：“打得不错。”
“是你教得好。”孟晓晚拧开水瓶喝了口，脸颊因为激动有点红，“刚才最后那颗球，我按你画的示意图打的。”
“是你自己打得准。”江杨看着她，眼里的笑藏不住，“饿不饿？比完赛请你吃饭。”
正说着，旁边走过来个中年男人，是赛事的裁判长，他拍了拍江杨的肩膀，用英语说：“江，好久不见，没想到能在这看见你。”
江杨和他握了握手，语气淡：“来看看朋友比赛。”
“这位是你朋友？”裁判长看向孟晓晚，眼里带着赞许，“小姑娘球打得好，有灵气。”又转头对江杨笑，“跟你年轻时候有点像，都是敢打敢拼的性子。”
江杨没接话，只拍了拍孟晓晚的胳膊：“去休息下，下一轮下午才开始。”
等裁判长走了，孟晓晚才小声问：“你认识他？”
“以前打比赛时认识的。”江杨往休息区走，“他是斯诺克裁判，以前吹过我的比赛。”
孟晓晚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昨晚酒吧里邻桌的话。她犹豫了下，还是问：“你以前……是不是很有名？”
江杨脚步顿了下，回头看她，眼里没什么波澜：“算吧。以前拿过几次冠军，后来就退了。”
“为什么退啊？”话出口孟晓晚就后悔了，连忙说，“不想说就不说，我就是……”
“没什么不能说的。”江杨笑了笑，往旁边的长椅坐，“当年世锦赛，半决赛前被人举报赌球，虽然没查出证据，但协会停了我的比赛资格。后来想再打，心态就不行了，总觉得别人在看我，出杆都抖。”
他说得很轻，像在说别人的事，可孟晓晚看着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分明，却因为用力攥着，泛着白。她忽然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不是你的错。”
江杨愣了下，转头看她。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脸上，她眼睛亮得很，认真地说：“真的，不是你的错。那些人说什么都没用，你打球那么好，怎么会赌球。”
他看着她的眼睛，看了很久，忽然笑了，是那种松快的笑，眼角都有了细纹：“你这人，还挺会安慰人。”
“本来就是。”孟晓晚把手收回来，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而且我觉得，你肯定还想打球的。”
江杨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个东西递她——是颗白色的台球，磨得很光滑，上面用马克笔写了个小小的“杨”字。
“给你的。”他说，“刚才在球房捡的，觉得跟你那杆挺配。”
孟晓晚捏着那颗球，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心里却暖烘烘的。她把球放进包里，挨着那个刻着“晚”字的球杆，忽然觉得，这场在暴雪里开始的相遇，好像正慢慢长出温柔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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