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杨球房”的木牌挂上门楣那天,周延特意送来幅字,写着“杆落情长”,墨色浓淡相宜,挂在两张球桌中间的墙上,倒成了球房的新景致。
孟晓晚给木牌系红绸时,江杨在旁边递钉子,指尖蹭过她手背,笑着说:“当年在赫尔辛基,哪敢想能有这么个地方。”
她回头看他,阳光落在他发梢,像撒了层金粉:“那时候你躲在雪地里,现在不一样了。”
不一样的,不只是他重新站回赛场,是球房角落的旧沙发上总放着条叠好的毯子——她练球晚了爱犯困;是窗台的小花盆里栽着她喜欢的薄荷,叶子冒新尖时,他总记得浇水;是他那根刻着“杨”字的旧球杆旁,永远靠着她那根带“晚”字的九球杆,杆套磨得软了,却总擦得发亮。
入秋时,球房来了位白发老人,拄着拐杖,在门口看了半天木牌,才慢慢走进来。孟晓晚正教小姑娘架杆,抬头问:“大爷,您是来学球吗?”
老人摆摆手,目光落在墙上江杨的冠军照片上,叹了口气:“我找江杨。”
江杨从里间出来,看见老人时愣了下,随即快步走过去:“张教练?您怎么来了?”
孟晓晚才知道,这是江杨少年时的启蒙教练,当年他被举报赌球,张教练曾顶着压力为他作证,后来退休回了老家,两人便断了联系。
张教练拍着江杨的胳膊,眼圈发红:“早听说你重新打球了,一直想来看看,这身子骨不争气,拖到现在。”他转头看孟晓晚,笑着点头,“你就是孟晓晚吧?江杨跟我提过,说多亏了你。”
孟晓晚红了脸,忙去倒茶。江杨扶张教练坐沙发上,老人从布包里拿出个旧铁盒,推给他:“你当年落在球房的东西,我替你收了这么多年,总想着有天能亲手还给你。”
打开铁盒,里面是枚磨得发亮的铜质徽章——是江杨十五岁拿省青少年冠军时的奖品,还有本泛黄的笔记本,里面记着他当年的练球笔记,字迹青涩,却一笔一划写得认真,末页还夹着张老照片:少年江杨站在球桌旁,张教练站在他身后,两人都笑得眉眼弯弯。
江杨捏着徽章,指尖微微发颤。张教练叹道:“当年那事,委屈你了。但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孩子,你爱球,爱到骨子里,怎么会赌球?”
“都过去了,教练。”江杨声音哑了,“谢谢您还留着这些。”
“留着就好,留着就证明没白爱一场。”张教练看着墙上的奖牌,“现在好了,你又拿起杆了,还带了徒弟,比什么都强。”
那天张教练聊到傍晚才走,江杨送他到车站,回来时手里捧着那个铁盒,眼里亮闪闪的。孟晓晚走过去,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以后把徽章挂墙上吧,跟奖牌放一起。”
他点头,忽然笑了:“我以前总觉得,那些老物件是疤,看一眼就疼。现在才发现,它们是暖的,证明我没白活过那些年。”
秋末时,孟晓晚要去参加亚洲九球锦标赛,出发前一晚,她在收拾行李,江杨坐在旁边翻她的战术笔记,忽然说:“这次去别总想着赢,打完比赛我们去趟张教练老家吧,他说老家院子里的菊花开了,想请我们去喝茶。”
“好啊。”孟晓晚蹲在他面前,帮他理了理衣领,“等我回来,我们再去拍张合照,跟铁盒里那张放一起。”
比赛很顺利,孟晓晚拿了冠军,站在领奖台上,她举着奖杯往观众席看——江杨没到场,却发了条消息:“我在酒店楼下等你,带了桂花糕,你妈寄来的。”
回到酒店楼下,果然看见江杨站在路灯下,手里拎着个保温袋。她跑过去,他把保温袋递她,里面的桂花糕还温着:“你妈说这是新做的,让你尝尝鲜。”
孟晓晚咬了口桂花糕,甜糯的香气在舌尖散开。江杨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盒子,打开——是枚银戒指,上面刻着个小小的球杆图案。
“在张教练老家附近的银铺打的,”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上次送你银球,这次送戒指,你……愿意戴着吗?”
孟晓晚看着他眼里的认真,忽然想起赫尔辛基那个雪夜,他递外套给她时的样子。不过两年,却像走过了千山万水,从陌生到熟悉,从试探到并肩,原来所有的长情,都藏在这些细碎的瞬间里。
她伸出手,江杨小心地把戒指戴在她无名指上,尺寸刚刚好。他握住她的手,指尖蹭过戒指,轻声说:“等你下次拿世界冠军,我们就办婚礼,就在球房办,让张教练证婚,周延当伴郎,再请那个小姑娘来当花童,好不好?”
孟晓晚点头,眼里落了泪,却笑着说:“好啊,还要在门口的松树上挂红绸,像挂木牌那天一样。”
夜风带着桂花香吹过,远处的球房亮着灯,暖黄的光透过窗户洒出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戒指上的球杆图案在灯光下闪着光,像在说——这杆落情长的故事,还要慢慢讲很多年,有老物件作伴,有彼此在旁,就永远不会散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