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晚十五岁那年,拿了全国青少年斯诺克锦标赛冠军。决赛那天江杨没去现场,就坐在“晚杨球房”的旧沙发上,盯着手机直播画面,手里攥着块巧粉,捏得指节发白。直到裁判宣布结果,他“腾”地站起来,撞得身后的茶几晃了晃,孟晓晚递过杯温水笑:“比你自己拿冠军还紧张。”
他接过水没喝,眼睛还盯着屏幕里捧奖杯的女儿,声音发颤:“你看她架杆的样子,跟你当年在赫尔辛基打九球时一模一样,肩膀沉得稳当。”
孟晓晚凑过去看,念晚正对着镜头笑,嘴角弯起的弧度,像极了江杨教她握第一根球杆时的模样。这时门被推开,周延拎着个蛋糕走进来,身后跟着个穿运动服的姑娘——是当年常来学球的那个小姑娘,如今已是省队教练,手里还牵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杨哥,晓晚姐,我带徒弟来沾沾喜气!”
小姑娘喊“念晚姐好”,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墙上的奖牌,小手攥着迷你球杆,跟当年的念晚如出一辙。念晚回来时,见了这阵仗愣了愣,周延把蛋糕塞她手里:“快切!你杨叔从早上就盼着这口庆功糕呢。”
切蛋糕时,张教练拄着拐杖来了,他耳朵背了些,却执意要坐在离念晚最近的地方,拉着她的手笑:“好丫头,比你爸当年强,他十五岁时还只会闷头打快球,哪有你这么稳的心思。”
江杨在旁边挠头笑,给张教练递了块蛋糕:“您就别揭我短了。”
那天球房闹到半夜,周延带着人走时,小姑娘还赖着不肯走,拉着念晚的衣角:“念晚姐,你明天能教我打缩杆吗?我师傅总说我发力太急。”
念晚看了眼孟晓晚,孟晓晚点头:“教吧,当年你爸也是这么教我的。”
后来念晚常带着小姑娘练球,江杨就坐在旁边擦杆,听着念晚说“架杆要贴住下巴”“白球落点得算提前量”,偶尔插句嘴:“让她自己试试,错了才记得牢。”那语气,跟当年张教练教他时一模一样。
孟晓晚有时会翻出那个旧铁盒,里面的铜徽章被念晚拿去镶了框,摆在玻璃柜最显眼的地方,旁边是她的冠军奖杯,还有江杨的元老赛奖牌,三枚物件挨在一起,像串连起的时光。她摸着盒里泛黄的笔记本,忽然想起江杨当年说“老物件是暖的”,如今才懂,暖的不是物件,是物件里藏着的人,和人心里续着的情。
又过了十年,“晚杨球房”翻新过一次,球桌换了新的,墙上的照片却没动——最上面是江杨和张教练的少年合影,中间是她和江杨的婚礼照,最下面是念晚带小姑娘练球的抓拍,阳光透过球房的窗,在照片上投下淡淡的杆影,像幅慢慢铺展的长卷。
那年冬天赫尔辛基下了场大雪,江杨和孟晓晚又去了木屋球房。念晚在国内带队比赛,没能同来,却提前托人在木屋墙上挂了张新照片——是她和那个小姑娘的合照,两人举着同一块奖牌,背景是“晚杨球房”的木牌,红绸在风里飘得热闹。
江杨拿起那根刻着“杨”字的旧球杆,杆尾的纹路被磨得光滑,他递给孟晓晚:“来一局?就像当年在这儿那样。”
孟晓晚接过杆,擦了擦杆头巧粉,白球在桌上滚出去,撞得彩球叮当作响。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在暴雪里见他,他站在酒吧门口,眉头皱得像拧不开的结;想起他在慈善邀请赛上举着球杆告白,聚光灯落在他眼里亮得像星;想起念晚第一次握杆时,小拳头攥得发白,喊“爸爸教我”……
雪落在窗台上,簌簌地响。江杨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在想什么?”
“在想,”孟晓晚转身看他,他鬓角有了白发,眼角的纹路深了些,眼里的笑却还是软乎乎的,“这场从暴雪开始的故事,原来早写成了长卷,每一笔都是暖的。”
他低头吻她,雪光从窗缝漏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落在桌上滚动的白球上。远处的松树林里,几只麻雀跳着啄雪,木屋的门没锁,风把球杆碰撞的脆响送出去,混着远处极光流动的微光,轻轻荡在雪夜里。
哪有什么结局啊。
不过是旧的杆影叠着新的杆影,老的故事牵着新的故事,在“晚杨球房”暖烘烘的灯光下,在赫尔辛基落满雪的松枝上,在一代又一代人握着球杆的指尖,慢慢往下写罢了。
只要还有人爱球,还有人守着彼此,这故事,就永远有暖烘烘的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