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雪落下来时,陈默从全国青年赛回来了。没拿冠军,是季军,可他进门时手里攥着块崭新的巧粉,递到江杨面前时眼睛亮:“杨叔,这是裁判给的,说我最后那杆走位,有您当年的影子。”
江杨接过巧粉在手里转了圈,往他胳膊上拍了拍:“比我当年强——我十七岁时拿季军,回来躲在球房角落抹眼泪,哪像你这么透亮。”周延在旁边笑,把陈默的铜牌往玻璃柜里摆,特意挨着当年江杨的元老赛奖牌:“这位置早给你留着了,你看,大小都差不多,就差再添块金色的。”
小姑娘也从省队回来了,手里捧着个木盒子,打开是根打磨得光滑的短杆,杆尾刻着个小小的“默”字。“给陈默哥的,”她有点不好意思,“我跟队里的师傅学的木工,磨了仨月,看能不能……能不能当练习杆用。”
陈默接过来就往球杆上靠,大小正合适,他挠了挠头笑:“我正缺根短杆练走位呢,你这手艺比外面买的强。”两人凑到球桌旁试杆,白球在桌上溜了圈,稳稳停在彩球旁,念晚站在旁边点头:“角度算得准,比你俩刚学那会儿强多了。”
孟晓晚在厨房炖着羊肉汤,听着外面的笑闹声,往灶里添了把柴。窗玻璃上结了层薄霜,她用指尖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球桌,忽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双马尾的小姑娘总来球房,背着书包坐角落写作业,写完就扒着球桌看陈默练球,手里攥着根捡来的旧杆头。
正想着,门被推开,那小姑娘果然来了,身后跟着她爸妈,手里拎着袋苹果。“孟阿姨,我爸妈同意我学球啦!”她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就跑去看陈默和小姑娘练球,眼睛黏在球桌上挪不开。她爸妈跟江杨客气:“总来麻烦您,这孩子在家天天念叨球房的事,说这儿的球桌都比别处暖。”
江杨笑着摆手:“不麻烦,球桌就是给孩子用的。你看那桌角,念晚小时候磕出的印子还在,现在又添了陈默的,再过阵子,就得有这丫头的新痕了。”众人往球桌看,实木桌角上果然有好几道浅痕,新旧叠着,像串没说出口的故事。
羊肉汤炖好时,球房里飘着肉香和巧粉味。孟晓晚盛汤时,特意给双马尾的小姑娘多舀了勺萝卜:“以后来练球,就跟家里一样,饿了就说,阿姨给你做。”小姑娘捧着碗直点头,汤勺碰着碗沿叮当作响,像在应和桌上滚动的白球声。
饭后雪下得紧了,陈默和小姑娘帮着擦球桌,双马尾的小姑娘踮着脚递抹布,非要擦最高的那片台呢。念晚站在旁边教她:“擦得要匀,台呢不平,白球走起来就歪了——跟练球一样,基础得打牢。”
江杨坐在旧沙发上,看着这群孩子围着球桌忙,孟晓晚挨着他坐下,递过杯热茶:“你看那桌台,当年张教练总说‘球桌是活的,你对它上心,它就给你长记性’,现在信了吧?”江杨抿了口茶,望着桌角的新旧痕迹笑:“早信了。你看这屋里的东西,球杆、奖牌、连这沙发,哪样没记着事儿?”
雪光从窗外透进来,落在球桌上,把孩子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陈默正教双马尾的小姑娘架杆,小姑娘胳膊抖,他就拿那根刻“默”字的短杆轻轻抵着她的手腕:“沉下来,跟拿筷子夹豆腐似的,别使劲。”那语气,跟当年江杨教他时一模一样。
夜里关店前,江杨摸了摸球桌角的新痕——是双马尾的小姑娘刚才踮脚递抹布时,书包蹭出来的,浅浅一道,却透着鲜活的劲儿。孟晓晚锁门时回头看,玻璃柜里的奖牌在灯下亮着,墙角的旧球杆旁添了那根刻“默”字的短杆,门上的“晚杨球房”木牌落了层薄雪,反倒更显眼了。
“雪停了该扫扫门前的路,”孟晓晚往江杨手里塞了副手套,“明天那丫头准来早,别让她滑着。”江杨握住她的手往兜里揣:“早想着呢。这故事啊,就得有人来踩新脚印,才有意思。”
雪落在屋檐上簌簌响,远处有晚归的人哼着歌。球房里的灯暗了,可桌角的新痕、杆上的刻字、还有孩子们留在空气里的笑,都暖烘烘的,像在等明天太阳出来,再接着往下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