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时,小芽从国家队试训回来了。没带什么行李,就拎着个旧球袋,里面装着那根刻“芽”字的球杆,还有块磨得发亮的巧粉——是试训时总攥在手里的,粉盒上印着“晚杨球房”的小标记,是孟晓晚当年特意给她印的。
她进门时没喊人,就靠在门框上笑,眼角弯得跟念晚当年拿冠军时一个样。江杨正蹲在玻璃柜前擦张教练的老花镜,抬头看见她,手里的软布顿了顿:“成了?”小芽点头,从口袋里掏出张皱巴巴的试训合格证,边角还沾着点巧粉:“教练说我架杆稳,像……像杨叔您年轻时候。”
孟晓晚从厨房跑出来,攥着她的手往玻璃柜引:“快摆上!早就给你留好位置了,就在陈默那冠军牌旁边。”小芽捧着合格证往里放时,指尖碰着旁边的旧巧粉罐,忽然回头说:“试训时总想起杨叔说的‘球杆要养’,晚上擦杆都比别人多擦两遍。”
那天周延带着陈默和队里的少年们来了,还拎了个大蛋糕,上面用奶油画了根歪歪扭扭的球杆,杆尾写着“晚杨续新篇”。陈默的徒弟——就是去年拿少年赛冠军的瘦高少年,捧着个木盒子给小芽:“芽姐,我跟木匠师傅学刻的,给你新球杆用。”盒子打开,是个杆套,上面刻着串小小的“芽”字,纹路里还嵌着点红漆,跟当年陈默那“默”字短杆的样式差不离。
小芽把杆套套在球杆上,正合适,她笑着往少年手里塞蛋糕:“以后练走位卡壳了,来球房找我,我教你算白球落点——就像当年陈默哥教我那样。”少年红着脸点头,手里攥着蛋糕,眼睛却盯着玻璃柜里的试训合格证,亮得很。
张教练的孙子也来了,如今不用踮脚就能够着球桌了,手里攥着根新的儿童球杆,是小芽托人做的,杆尾刻了个“苗”字。“芽姐,我学会缩杆啦!”他拉着小芽往球桌跑,白球在桌上滚了圈,稳稳停在彩球后,虽没进袋,却比去年像样多了。小芽揉他头发:“比我当年强,我练缩杆练了仨月才不歪。”
傍晚时念晚打视频电话来,屏幕里能看见赫尔辛基的木屋球房,墙上挂着小芽和小姑娘当年的合照。“队里给小芽排了比赛,明年开春去英国,”念晚笑着说,“她跟我念叨,要带块球房的巧粉去,说沾着家里的劲儿。”孟晓晚举着手机绕玻璃柜转了圈:“你看这满柜的物件,哪样不沾着劲儿?等她拿了成绩,咱再添块新奖牌。”
挂了电话,江杨往球杆上擦巧粉,准备跟周延打两局。巧粉蹭在杆头,淡香漫开来,混着蛋糕的甜气,暖烘烘的。周延架起杆笑:“当年你教我擦巧粉,总嫌我擦得薄,现在看小芽教那小子,跟你一个样。”江杨笑了,白球撞出去时,彩球叮当作响,像在应和他的话。
孩子们趴在旁边看,小芽给少年讲角度,张教练的孙子举着“苗”字球杆模仿架杆,孟晓晚坐在旧沙发上翻相册,翻到念晚小时候握杆的照片,又看看眼前的小芽,嘴角弯得合不拢。
天黑关店时,风卷着桂花香从门帘缝钻进来,落在玻璃柜的红绸上。江杨锁门时回头望,试训合格证上的巧粉印、刻“芽”字的球杆、孩子们留在球桌上的粉笔线,都在暖黄的灯里透着光。孟晓晚挽着他的胳膊笑:“你看这球房,一季季的,老的故事没凉,新的故事又热乎了。”
江杨点头,脚下踩着地上的长影——有他和孟晓晚的,有小芽和孩子们的,叠在一块儿,像条铺向远处的路。路尽头好像有张教练的笑,有念晚小时候的闹,还有以后孩子们拿奖牌时的亮。
哪有什么季末呢。
巧粉香一季季飘,球杆一代代传,“晚杨球房”的灯亮着,就总有人带着新的热乎劲儿来——来练杆,来学球,来把自己的故事,续进这暖烘烘的长卷里。下一季开春,小芽要去英国,少年要考省队,张教练的孙子该换长杆了,而球房的门,永远开着,等他们带着新的故事回来,也等更多揣着球杆的孩子,推门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