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里的暖灯

入冬第一场雪落时，晚杨球房的玻璃上蒙了层薄霜。孟晓晚早早就烧了煤炉，橘红色的火苗舔着炉壁，把屋里烘得暖融融的，连角落里那盆常青藤的叶子都透着润。

张教练的孙子抱着“苗”字球杆在桌边转悠，鼻尖冻得发红，却不肯戴手套——怕影响握杆的手感。小芽正蹲在他旁边调球桌高度，听见他小声念叨“缩杆还是打不准”，顺手拿起颗白球递过去：“试试从低杆开始找感觉，手腕别僵。”少年攥着球杆试了试，白球擦过彩球，果然比早上稳了些，他眼睛一亮，雪光透过结霜的玻璃落在他脸上，亮得像颗刚打磨好的弹珠。

江杨在柜前翻找东西，从最底层摸出个旧铁盒，里面是半盒磨得细腻的巧粉，粉盒上的“晚杨球房”标记都快磨平了。“这是当年张教练给我的，”他转头对孟晓晚笑，“说巧粉得养，越用越贴杆头。”孟晓晚凑过来看，指尖碰了碰铁盒边缘，积了层薄灰，却不脏：“给小芽留着吧，她开春去英国，带这个比带新的踏实。”

正说着，门帘“哗啦”一响，周延裹着风雪进来，手里拎着个保温桶。“陈默让我带的，他媳妇熬的姜茶，给孩子们驱寒。”他把桶往桌上一放，热气瞬间氤氲开来，混着巧粉的淡香，暖得人心里发颤。

少年们围过来抢着倒姜茶，张教练的孙子捧着杯子，小口抿着，眼睛却瞟向墙上的赛程表——小芽的名字写在最上面，旁边用红笔圈了开春去英国的日期。“芽姐，你到了英国，会想球房吗？”他忽然问，声音小得像怕惊扰了炉子里的火。

小芽正给球杆上油，闻言抬头笑：“傻小子，球房的灯亮着，我就总觉得离得近。”她顿了顿，把刚擦好的杆递给他，“等我回来，教你练走位，就用这根杆——你要是能把白球停在我指定的位置，我把这杆头的巧粉给你留着。”少年赶紧点头，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抓起球杆就往桌边跑，姜茶的热气在他身后飘了好远。

夜里雪下得紧了，球房的灯在雪地里亮得格外显眼。孟晓晚收拾桌子时，看见玻璃柜里小芽的试训合格证旁，多了个小小的木牌，是那瘦高少年刻的，上面写着“等芽姐归”，字歪歪扭扭，却用红漆描得认真。

江杨锁门时，雪片落在他肩头，他回头望了眼球房的灯，暖黄的光透过霜花，在雪地上投出片模糊的影。孟晓晚挽着他的胳膊往家走，脚下的雪“咯吱”响：“你说小芽在英国，会不会也找个球房练球？”

“肯定会，”江杨笑，“说不定还会给人家巧粉盒上贴个‘晚杨’的小标记，跟当年晓晚似的。”

风卷着雪掠过街角，球房的灯还亮着——是特意留的夜灯，怕晚归的孩子迷路，也怕远在别处的人，回头时能看见这束暖光。雪落在灯影里，悄无声息，却像在说：别急，等开春，等新故事，等那根刻着“芽”字的球杆，带着更远的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