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信与行囊

立春那天的风是软的，裹着融雪的潮气，往晚杨球房的窗缝里钻。孟晓晚正蹲在玻璃柜前擦那半盒旧巧粉，阳光斜斜落在铁盒上，把"晚杨球房"的淡痕照得清晰了些——她前几日找了细砂纸，轻轻磨掉了边缘的锈，倒显得比先前精神。

"芽姐的箱子还空着呢！"张教练的孙子举着根新换的长杆跑进来，杆尾的"苗"字沾了点刚蹭到的墙灰，他却顾不上擦，"我早上路过她家门口，看见行李箱敞着，就放了件球衣。"

小芽正坐在球桌旁缠手胶，闻言笑出声："你那球衣还带着少年赛的汗味呢。"她指尖勾着手胶往杆上绕，动作比去年试训时更稳，"箱子不用急，重要的都在这儿。"说着拍了拍旁边的布包，里面露着那根刻"芽"字的球杆，杆套上的红漆被摩挲得发亮。

江杨从里屋拎出个布袋子，往桌上一倒，滚出几颗圆溜溜的木珠——是他找木匠师傅车的，每颗都嵌了点红漆，跟当年给念晚做的杆尾配重一个样式。"给你串在杆套上，"他拿起一颗往杆套绳上穿，"木珠沉，握着踏实，就像球房的门总在身后似的。"

正串着，门外传来自行车铃响，是那瘦高少年驮着个竹编盒来的。盒盖一掀，里面是叠得齐整的棉垫，绣着串小小的"芽"字，针脚歪歪扭扭，却是用他去年拿少年赛奖金买的丝线绣的。"芽姐，英国冷，垫在杆包里护着球杆，"他红着脸挠头，"我娘说棉垫吸潮，杆不容易裂。"

小芽把棉垫铺进杆包，刚好裹住球杆，她抬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等我回来，先教你练反塞走位，就用你刻的杆套。"少年眼睛亮起来，扒着杆包看棉垫，指尖轻轻碰了碰绣字，没敢用力。

傍晚时念晚打视频来，屏幕里是她在英国的球房，墙上钉着张纸条，写着"晚杨球房小芽，三月参赛"。"我给你找了个练球的地方，离赛场近，"念晚笑着转镜头，对准墙角的小柜子，"特意留了层架子，给你放那盒旧巧粉。"

孟晓晚举着手机让小芽看："你看你念晚姐，比咱还上心。"小芽从玻璃柜里拿出那盒旧巧粉，往杆包里塞，巧粉蹭过杆头，淡香飘起来，混着屋里的木珠味、棉垫味，暖烘烘的。

夜里关店时，风裹着花香从门缝钻进来，落在杆包上。江杨锁门时回头，看见小芽的行李箱靠在墙角，杆包搭在上面，木珠在月光下闪着光。孟晓晚挽着他的胳膊往家走，脚下的路已化了雪，软乎乎的："你说她到了英国，会不会把棉垫铺在球桌上练球？"

"说不定还会把木珠串挂在球杆旁，"江杨笑，"就像当年你把张教练给的巧粉盒摆在球桌角似的。"

风掠过街角的柳树，抽了新绿的枝条晃了晃，像在应和。球房的灯还亮着，暖黄的光落在行李箱上，像给行囊镀了层温吞的光——哪里是行囊呢，是一屋子的惦记串成的绳，牵着要走的人，也牵着等的人。

等三月的风一吹，杆包会落在英国的球房里，旧巧粉会摆在架子上，而晚杨球房的灯还亮着，等木珠串再响起来时，新的故事就又跟着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