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叔在球房租了间民房,就在陈大爷的卤味摊隔壁。帆布包彻底空了,里面的南方点心分给孩子们,剩下的油纸被小芽折成了小盒子,装着巧粉放在球台边,倒像是把南方的风也收进了球房。
这天清晨,陈大爷推着卤味车经过球房,看见顾叔正和江杨在门口钉木牌。新做的木牌上刻着“晚杨杯少年台球赛”,字是顾叔写的,笔锋带着点南方的洒脱,又掺着巷口的踏实。
“这是要搞比赛?”陈大爷放下车,凑过去摸了摸木牌,“当年你们爸搞联赛时,木牌还是我帮忙劈的木头。”
“孩子们总缠着要学打球,不如正经比一场。”顾叔钉完最后一颗钉子,直起身捶了捶腰,“奖品我都想好了,冠军给一副新球杆,刻上名字的那种。”
“亚军呢?”小石头不知从哪钻出来,嘴里还叼着半块葱油饼。
“亚军给你陈大爷的卤鸡爪,管够。”顾叔笑着揉他的头发,“季军就让你小芽姐烤核桃酥,管饱。”
孩子们的欢呼声差点掀翻球房的屋顶。朵朵拉着小芽的衣角:“小芽姐,我要拿季军,你的核桃酥最好吃。”
“那也得好好练。”小芽把画着打球姿势的图纸贴在墙上,是顾叔昨晚画的,每个步骤旁都标着小字,“握杆要稳,就像抓着只刚下蛋的鸡,不能太使劲,也不能松了手。”
顾叔的教学方式总带着点奇奇怪怪的比喻。教瞄准的时候,他让孩子们盯着球袋看:“想象那是你最想吃的糖,白球得直直地冲过去,不能被旁边的红球勾了魂。”
江杨负责记赛程,把孩子们的名字写在红纸上,贴在玻璃柜旁边。小石头的名字旁边画了个小拳头,朵朵的旁边画了朵小花,都是小芽的手笔。
比赛前一天,巷口的张婶送来一摞桂花糕:“给孩子们加加油,当年你们爸拿冠军,我就送了这个。”
孟晓晚把桂花糕摆在盘子里,刚端上桌就被孩子们围住。顾叔拿起一块,忽然笑了:“当年为了赢比赛,我偷了三块桂花糕贿赂裁判,结果被你江杨哥揭发了,差点取消资格。”
“谁让你把糕渣掉在裁判的茶杯里。”江杨嘴角弯了弯,“后来还是你爸说‘赢要赢得干净,输也输得磊落’,你才乖乖把糕还回去。”
顾叔看着墙上的木牌,指尖在“晚杨”二字上轻轻敲了敲:“他说得对,打球和做人一样,得干净。”
比赛当天,球房里挤满了人。陈大爷把卤味摊挪到门口,说要给孩子们当啦啦队。王奶奶带着针线筐,说谁的衣服勾破了她随时补。阳光从早上到下午,在球台的新台呢上慢慢挪,像在给每个孩子的姿势打分。
小石头打球最急,总想着一杆清台,结果白球好几次出界。顾叔在旁边喊:“慢点走,让球台记着你的脚印。”
朵朵打得稳,却总在最后一颗球时手抖。小芽递过颗橘子:“闻闻香味,就当是在自家院子里玩。”
决赛在小石头和朵朵之间展开。最后一颗黑球离袋口很远,小石头憋红了脸,架杆的手半天没动。顾叔忽然说:“想想你刻在木架上的名字,它在看着你呢。”
小石头深吸一口气,杆头轻轻一碰,白球像听懂了话似的,推着黑球慢慢滚,“咔嗒”一声落进袋里。
球房里爆发出欢呼。小石头蹦得老高,差点撞翻旁边的茶水桌。顾叔把新球杆递给他,杆身上已经刻好了“小石头”三个字,是江杨昨晚连夜刻的。
“亚军的卤鸡爪!”陈大爷拎着竹篮进来,香气立刻盖过了巧粉的味道。
朵朵捧着卤鸡爪,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比季军的核桃酥还香。”
小芽把核桃酥分给没获奖的孩子,每个人手里都有一块。顾叔看着他们围在球台边,嘴里塞着点心,手里还比划着打球的姿势,忽然对江杨说:“咱们当年,是不是也这样?”
江杨望着玻璃柜里的旧照片,照片上的少年们举着奖杯,脸上的笑和眼前的孩子们一模一样。他点了点头,没说话,却伸手把顾叔的短杆往球台边挪了挪,让它也能看见这热闹。
暮色降临时,孩子们才背着新球杆、拎着卤鸡爪散去。顾叔和江杨收拾球台,小芽在擦玻璃柜,孟晓晚在厨房烙葱油饼。空气里混着各种香味,比任何时候都踏实。
陈大爷探头进来:“明天还练球不?我多卤点鸡爪。”
顾叔笑着应:“练!不光练球,还得教他们怎么把名字刻得更漂亮。”
风从巷口吹进来,吹动了墙上的赛程表,吹动了玻璃柜里的旧照片,也吹动了新球杆上的刻痕。月光慢慢爬上球台,新台呢上的球影轻轻晃,像在说:故事还长着呢,咱们慢慢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