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把巷口老槐树的叶子染成浅金,风一吹,细碎的光影就落在“晚杨球房”的木门上,像撒了把星星。小石头背着书包刚到门口,就看见江杨正踮着脚往墙上贴东西,米白色的信封在风里轻轻晃,上面印着“市文化馆”的红色字样。
“江杨哥!这是什么呀?”小石头蹦过去,口袋里的蓝弹珠“嗒”地撞在门框上,是上次比赛赢的那颗,他现在走哪儿都带着。他仰着头看信封,字认不全,却看见江杨手里还拿着张彩色的纸,上面画着熟悉的弹珠盘和球台——是林晓姐姐画的!
江杨把最后一张信封贴好,低头笑着揉了揉小石头的头发:“是林晓送的展览邀请函,下周六‘老巷记忆’开展,咱们球房的故事和画都在里面呢。”他把手里的彩页递给小石头,上面印着“晚杨球房特辑”,有孩子们围坐弹珠盘的画,还有玻璃柜里两张老照片的特写,角落还画了颗小小的蓝弹珠,旁边写着“时光的接力棒”。
小石头捧着彩页,指尖反复蹭过画里的弹珠盘,忽然想起比赛那天林晓姐姐蹲在旁边画画的样子,笔尖在纸上沙沙响,比弹珠撞靶子的声音还轻。“那我们都能去吗?”他抬头问,眼睛亮得像彩页上的弹珠,“朵朵、大壮、小美他们,还有顾叔和陈大爷?”
“都能去。”江杨点点头,指了指墙上的信封,“每个信封里都有两张票,你去喊朵朵他们来领,顺便问问大家想不想一起去——顾叔说要提前借辆三轮车,载着孩子们去,省得走路累。”
小石头刚要跑,就听见巷口传来朵朵的声音,她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从家里摘的橘子,黄澄澄的,像堆小太阳。“小石头!江杨哥!”朵朵跑过来,看见彩页眼睛立刻亮了,“这是林晓姐姐画的吗?画里的我好像在笑呢!”
“可不是嘛,”江杨笑着拿过一个橘子,剥了瓣放进嘴里,甜丝丝的汁水漫在舌尖,“你那天赢了决赛资格,笑得多开心,林晓都画下来了。对了,你们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看展览?顾叔说用三轮车送你们。”
“要去要去!”朵朵使劲点头,橘子皮都差点掉在地上,“我要告诉妈妈,让她也去看,她肯定没见过我画在展览上的样子!”
正说着,顾叔推着辆旧三轮车从巷尾过来,车斗里铺着块蓝布,是孟晓晚昨天找出来的旧布料,上面还绣着半朵花,和小石头球杆上的布套是一块料子。“车修好了,”顾叔拍了拍车把,金属零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当年我跟江杨他爸去进货,就靠这辆车,现在正好派上用场,载着孩子们去展览,风风光光的。”
陈大爷也跟着来了,手里拿着个木匣子,里面装着几副老花镜——是给孩子们准备的,他说展览上的字可能小,怕孩子们看不清楚。“我昨天把木杆都收好了,”陈大爷打开匣子,里面的老花镜用布擦得发亮,“等看完展览,咱们还能在球房接着玩弹珠,我再教你们个新玩法,当年江杨他爸教我的,叫‘弹珠绕桩’。”
孩子们听得眼睛都直了,围着陈大爷问东问西,小石头还拿出自己的蓝弹珠,说要提前练手。江杨看着热闹的场景,转身进了球房,看见孟晓晚正坐在柜台后,手里拿着个旧相册,里面夹着林晓送的画——有弹珠比赛的场景,有葱油饼的特写,还有老槐树的影子。
“都安排好了?”孟晓晚抬头,把相册递给江杨,“你看这张,林晓把咱们球房的灯画得多亮,像不像你爸当年装的那盏?”
江杨接过相册,指尖落在画里的灯上,暖黄色的笔触和记忆里父亲装的那盏白炽灯重叠在一起。小时候球房的灯总坏,父亲就踩着梯子修,每次修好后,灯光落在球台上,能把台呢的纹路照得清清楚楚。“像,”江杨轻声说,“比当年的灯还暖。”
“对了,我昨天烙了些葱油饼,装在竹篮里了,”孟晓晚指了指柜台下的篮子,“去展览那天带着,孩子们饿了能吃,也让别人尝尝咱们球房的味道——林晓说展览有个‘老巷味道’区,咱们的葱油饼说不定能占个位置呢。”
江杨笑着点头,刚想再说点什么,就听见外面传来孩子们的欢呼声。他走到门口,看见小石头和朵朵正领着巷子里的孩子来领邀请函,每个人拿到信封都小心翼翼地拆开,把票夹在书里,像藏着宝贝。大壮还把彩页贴在自行车上,说要让整条巷的人都知道晚杨球房上展览了。
顾叔看着孩子们的样子,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江杨父亲带着他们去镇上看电影,也是这样热闹,每个人都揣着爆米花,走在田埂上,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那时候你爸总说,”顾叔轻声对江杨说,“咱们球房不只是打球的地方,是能装下大家喜怒哀乐的地方。现在看来,真是这样。”
江杨点点头,目光落在墙上的邀请函上,红色的字样在阳光下格外醒目。他想起父亲当年写的球房守则,想起弹珠盘里的时光,想起孩子们的笑声,忽然觉得心里满满的——父亲当年种下的种子,不仅开了花,还结了果,现在要被更多人看见。
接下来的几天,球房里天天都很热闹。孩子们放学就来,有的练弹珠,有的看林晓的画,有的帮孟晓晚烙葱油饼。顾叔把三轮车擦得锃亮,还在车斗里插了面小旗子,上面写着“晚杨球房”;陈大爷则把木杆和弹珠盘都收拾好,说要带去展览,让大家看看老弹珠盘的样子;小芽把玻璃柜里的旧物件都擦了一遍,还在旁边放了张纸条,上面写着每个物件的故事。
展览前一天晚上,球房的灯亮到很晚。江杨和顾叔在整理要带去的东西,孟晓晚在烙最后一批葱油饼,陈大爷在给木杆缠布条,小芽在给邀请函分类。孩子们也没走,小石头在弹珠盘上练习“弹珠绕桩”,朵朵在给葱油饼包油纸,大壮在帮顾叔擦三轮车,小美在给旧物件贴标签。
“你们说,展览上会有很多人吗?”朵朵忽然问,手里的油纸不小心蹭到了嘴角。
“肯定有,”小石头抬头,手里的弹珠正好绕着桩子滚了一圈,“林晓姐姐说,全市的人都能去看,到时候咱们晚杨球房就出名啦!”
顾叔笑着点头,把最后一块葱油饼放进篮子里:“出名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大家知道,老巷子里有这么个球房,有这么多温暖的故事——就像你江杨哥他爸说的,好故事要让更多人听见。”
夜深了,孩子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江杨把要带去的东西都放进三轮车,包括弹珠盘、木杆、葱油饼、旧物件和林晓的画。顾叔把小旗子插在车把上,风一吹,旗子轻轻晃,像在跟老槐树打招呼。
孟晓晚锁门的时候,忽然发现钥匙串上的弹珠不见了。她刚想找,就看见小石头跑回来,手里拿着那颗弹珠:“孟阿姨,你把弹珠掉在弹珠盘旁边了,我给你送回来——这颗弹珠要守着球房,不能丢。”
孟晓晚接过弹珠,攥在手里,暖暖的。她摸了摸小石头的头:“谢谢你,小石头。明天咱们带着它一起去展览,让它也看看咱们球房的故事。”
小石头点点头,蹦蹦跳跳地走了。孟晓晚望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球房的灯,忽然觉得心里很踏实。她想起当年父亲说的话,想起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想起现在的热闹,忽然觉得,球房从来都不是孤单的,有老槐树陪着,有旧物件陪着,有孩子们陪着,还有父亲的精神陪着。
展览那天早上,天刚亮,球房的门就开了。孩子们穿着整齐的衣服,拿着邀请函,坐在顾叔的三轮车上,车斗里的蓝布晃着,小旗子飘着,葱油饼的香味飘满了整条巷。江杨和孟晓晚走在旁边,陈大爷和小芽跟在后面,手里拿着要带去的东西。
老槐树下,风吹过叶子,发出“沙沙”的声音,像在为他们送行。小石头坐在三轮车最前面,手里拿着那颗蓝弹珠,阳光落在弹珠上,泛着柔和的光。他望着巷口,心里充满了期待——他要在展览上,把晚杨球房的故事讲给更多人听,把弹珠盘里的时光,把葱油饼里的温暖,把老巷里的牵挂,都讲给他们听。
三轮车驶出巷口,汇入早高峰的人流。车斗里的孩子们笑着,闹着,手里的邀请函在风里轻轻晃。江杨望着三轮车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晚杨球房的木门,忽然觉得,这次不是离开,是带着球房的故事去远方,等回来的时候,会有更多新的故事,等着被写进时光里。
老槐树的叶子还在晃,球房的灯还亮着,像在等着他们回来。而巷口的风,带着葱油饼的香味,带着弹珠的清脆,带着孩子们的笑声,飘向了远方,飘向了那个装着老巷记忆的展览,也飘向了更长远的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