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文化馆的玻璃门刚推开,老巷的气息就先一步撞进了展厅——是顾叔三轮车上葱油饼的香,混着陈大爷木杆上老木头的味,还裹着孩子们衣摆上沾的槐树叶清香。门口的导览牌上,“老巷记忆”四个烫金大字底下,“晚杨球房特辑”的红色贴纸格外显眼,旁边画着的小弹珠,和小石头手里攥着的那颗几乎一模一样。
“快看!咱们的弹珠盘!”大壮第一个冲过去,指着展区中央的展台喊。深色的展台上,陈大爷收拾好的老弹珠盘静静放着,盘边的木纹里还留着多年前孩子们弹珠时蹭下的浅痕,玻璃罩里贴着张纸条,是小芽写的:“这是晚杨球房的‘时光盘’,最多的时候,一天有十二个孩子围着它,弹珠撞出的声响,能盖过巷口的自行车铃。”
小石头凑过去,鼻尖几乎贴在玻璃上,忽然指着盘角一个小小的凹痕笑:“这是我上次摔进去的那颗绿弹珠砸的!当时江杨哥还说,这盘儿以后要留着当‘勋章’呢!”周围路过的人听见,都笑着朝他看,有个戴眼镜的阿姨还掏出手机,对着弹珠盘轻轻拍照,说要讲给自家孩子听。
孟晓晚把装葱油饼的竹篮放在“老巷味道”区的长桌上,刚解开蓝布,香味就漫了开。旁边卖老糖画的张师傅凑过来,抽了抽鼻子:“这饼子香得地道啊!是老面发酵的吧?我小时候在巷口也吃过这样的葱油饼,咬一口能掉渣。”
“是呢,”孟晓晚笑着递过去一块,“用的是我婆婆传下来的老方子,油是巷尾粮油店的菜籽油,葱是朵朵家种的,就想着让来的人尝尝,咱们老巷里的家常味。”正说着,有个穿校服的小姑娘跑过来,指着竹篮里裹着油纸的葱油饼问:“阿姨,这能尝一块吗?我奶奶以前也给我烙过,就是这个味儿。”
孟晓晚刚要点头,小姑娘的奶奶就跟了过来,看见葱油饼眼眶忽然红了:“这布……我记得!当年晚杨球房开业的时候,孟家妹子就用这块布包过喜糖,上面这半朵花,还是我帮着绣的呢!”孟晓晚愣了愣,低头看蓝布上的花纹,忽然想起婆婆生前说过,当年球房开业,巷里的街坊都来帮忙,你一针我一线,凑出了这块布。她握着老人的手,把葱油饼递过去:“阿姨,您尝尝,还是当年的味道。”
另一边,江杨正帮着工作人员挂林晓的画。最显眼的位置挂着那幅《晚杨球房的灯》,暖黄色的灯光落在画里的球台上,台下的小石头正举着弹珠瞄准,朵朵趴在旁边看,顾叔靠在门框上笑,画角还藏着半块没吃完的葱油饼。有个拄着拐杖的老爷爷站在画前看了好久,忽然对江杨说:“小伙子,这画里的灯,跟当年江老叔装的那盏一模一样啊!我还记得,有年冬天我来打球,灯坏了,江老叔踩着梯子修,手冻得通红,还跟我说‘灯亮了,孩子们才愿意来’。”
江杨心里一暖,指着画里的灯说:“爷爷,您说的是我爸。这灯是林晓照着球房现在的灯画的,不过她特意加了暖黄色,说要像我爸当年修的灯那样,让人看着就踏实。”老爷爷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张旧照片,照片上是年轻时的江父,正站在球房门口换灯泡,身后的孩子们举着弹珠,笑得露出豁牙。“这照片我藏了三十年,”老爷爷把照片递给江杨,“今天带来,想着要是能遇到江家人,就送回来,让这照片也回‘家’。”
陈大爷则被一群孩子围着,手里拿着缠好布条的木杆,教他们“弹珠绕桩”。“手要稳,眼睛盯着桩子,弹的时候别太用力,跟哄小孩似的,轻点儿推……”陈大爷边说边示范,木杆轻轻一推,弹珠就顺着桩子绕了一圈,稳稳落在指定的小坑里。孩子们欢呼着围上来,伸着手要试,有个小男孩学得认真,弹珠刚绕完桩,就抬头对陈大爷说:“爷爷,我以后能去晚杨球房玩吗?我也想在老弹珠盘上弹一次。”
“当然能!”陈大爷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等展览结束,爷爷带你去,让小石头教你,他现在可是咱们球房的‘弹珠小师傅’呢!”小男孩高兴得跳起来,拉着身边的小伙伴说:“以后咱们周末就去老巷,去晚杨球房!”
顾叔守在三轮车旁,车斗里的蓝布铺得整齐,小旗子还在轻轻晃。有个刚看完展览的叔叔蹲下来,摸着车把上的旧零件问:“这三轮车有些年头了吧?看着比我岁数都大。”
“快三十年了,”顾叔笑着拍了拍车斗,“当年我跟江杨他爸推着它去进货,冬天装煤,夏天装冰棒,现在啊,它又能载着孩子们来看展览,算是咱们球房的‘老伙计’了。”叔叔点点头,掏出手机对着三轮车拍了张照,说要发给远在外地的朋友:“我朋友也是从老巷走的,看了这车,肯定能想起小时候的事儿。”
到了下午,展厅里更热闹了。小石头拿着自己的蓝弹珠,在弹珠盘展区给大家讲比赛的故事;朵朵站在“老巷味道”区,帮孟晓晚给客人递葱油饼,还会指着竹篮上的布说:“这是我奶奶种的葱,炒在饼里可香了!”;大壮则领着来的小朋友,去看林晓画里的球房,指着画里的自己骄傲地说:“这是我!那天我赢了弹珠比赛,笑得可开心了!”
江杨和孟晓晚站在展厅中央,看着眼前的热闹,忽然觉得心里满当当的。江杨想起父亲当年说的“好故事要让更多人听见”,现在,晚杨球房的故事,正被一个又一个人听着、记着,甚至带着这些故事,回到自己的生活里。
傍晚的时候,展览快闭馆了。顾叔把孩子们的东西收拾好,陈大爷把木杆裹好放进三轮车,孟晓晚则把剩下的葱油饼分给工作人员,说谢谢他们照顾。小石头忽然拉着江杨的手,指着展厅墙上的照片墙——那里贴满了今天来参观的人拍的照片,有孩子们围着弹珠盘的,有老人拿着葱油饼笑的,还有人对着林晓的画认真拍照的,最中间那张,是大家一起在“晚杨球房特辑”牌下拍的合影,每个人都笑得很亮。
“江杨哥,”小石头仰着头,手里的蓝弹珠在夕阳下泛着光,“咱们的故事,是不是已经被很多人记住了?”
江杨蹲下来,揉了揉他的头发,看着展厅里渐渐散去的人群,看着墙上的照片,看着三轮车旁还在晃的小旗子,轻轻点头:“是呢,而且以后,还会有更多人记住——因为咱们的球房还在,老巷还在,这些温暖的事儿,还会一直发生。”
回去的时候,三轮车驶在晚风中,车斗里的孩子们累得靠在一起,手里还攥着没吃完的葱油饼,小旗子飘在风里,带着展厅里的余温。老巷口的老槐树,叶子在夕阳下还是浅金色,像在等着他们回来。
孟晓晚走在旁边,忽然想起早上出门时,小石头把那颗蓝弹珠放在了弹珠盘的玻璃罩旁,说要让它“守着展览,也守着咱们的故事”。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晚霞,又看了看身边笑着的江杨、顾叔和孩子们,忽然觉得,晚杨球房的故事,从来都不是停在过去的,它像那颗蓝弹珠,像老弹珠盘,像葱油饼的香味,一直在时光里滚着,带着老巷的温暖,也带着新的期待,滚向更远的地方。
球房的灯已经亮了,像在等他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