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

声卫们的脚步声消失在雾里后，村子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短笛的余音还在空气中荡开涟漪，却像被浓雾吸走了力气，连带着家家户户紧闭的门窗，都透着股屏住呼吸的紧张。

许声站在村口的老榕树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树干上那些古老的刻痕——那是历代守声人记录异常声景的符号，弯弯曲曲，像凝固的声波。他总觉得今天的空气里除了咸湿，还多了点别的味道，一种……带着铁锈味的陌生气息。

陈木许声！

有人喊他的名字，是同村的阿木。阿木手里攥着根竹矛，脸色发白。

陈木我刚才去后山看陷阱，听见声脉山里……有石头裂开的声音，很大声，像打雷一样！

许声心里一沉。声脉山的岩层是岛上最坚硬的，祖辈说那是“大地的骨骼”，从来只有风吹过岩缝的呜咽，从没听说过会裂开。

他往声脉山的方向跑，阿木跟在他身后。越靠近山脚，空气里的震动感越明显，不是地面的摇晃，而是一种从山体内部传来的、持续的“嗡震”，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里面搅动。

守声人对声音的感知能延伸到很远，许声此刻仿佛能“看见”声脉山内部的景象：那些纵横交错的天然溶洞里，往常流淌着清泉的石缝正在渗出血一样的暗红色液体；悬挂在洞顶的钟乳石在高频震动中簌簌发抖，不时有碎石坠落，发出“噼啪”的脆响；最深处那片被称为“声源”的水潭，水面不再平静，而是像被煮沸般翻滚着，冒出一串串带着硫磺味的气泡，连潭水原本清越的流动声都变得浑浊而暴躁。

爸爸在这里！

前方传来父亲的声音。许声加快脚步，穿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眼前豁然开朗——这是声脉山侧面的一处天然平台，平时只有祭祀时才会来。此刻，十几个声卫正围着平台中央那块最大的岩石，神色凝重。

岩石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最粗的一道裂痕从岩石顶端一直延伸到底部，足有手指宽，深不见底。裂痕里渗出刚才那种暗红色的液体，滴落在地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像某种缓慢的心跳。

更让人不安的是裂痕里传来的声音。不是岩石碎裂的脆响，而是一种低沉的、持续的“咕嘟”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裂痕深处发酵、膨胀，还夹杂着细微的“抓挠”声，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爪子在裂缝里爬动。

声卫大守声人。

一个年长的声卫指着裂痕，声音发颤。

声卫声源的水……变浑了，连带着山体内的声脉都乱了。刚才测声的鲸骨笛……

他举起手里的短笛，笛身上刻着的音孔周围结着层白霜，

声卫冻住了，吹不出声了。

父亲蹲在裂痕边，手指悬在裂口上方，却没敢碰。他闭着眼睛，眉头紧锁，显然在调动全部听觉去捕捉裂痕里的动静。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眼底布满血丝。

爸爸是“异声”。从岛外来的那种声音，钻进声脉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