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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念如灯

不问桃花

北冥的海风带着腥咸的锈味。

迟空棠站在礁石上,望着墨色海水拍打出雪白浪花。怀中白狐的耳朵不停转动,九条尾巴有节奏地拍打她手腕——这是狐妖烦躁时的表现。

"确定是这里?"迟空棠按住乱动的尾巴尖。

白狐龇了龇牙:"阿夜的气息..."它突然炸毛,"水下有东西!"

海面骤然裂开,一道黑影箭矢般射来。迟空棠拔剑格挡,"铛"的一声脆响,青霜剑竟被震出裂纹。那黑影现出原形——是柄漆黑如墨的短剑,剑格处嵌着枚暗淡的红玉。

"太虚剑的碎片。"白狐化作人形,银发在狂风中飞舞,"阿夜的本命剑。"

黑剑悬浮半空,剑尖直指白璃咽喉。迟空棠正要阻拦,海中突然升起巨大漩涡。一艘锈迹斑斑的青铜船破水而出,甲板上站着个熟悉的身影——黑发黑袍,左眼下有道疤。

"阿夜..."白璃的指尖微微发抖。

黑影转过脸,露出与白璃一模一样的容貌。只是那双金瞳毫无神采,像两盏熄灭的灯。

"姐姐。"恶尸的声音空洞如山谷回声,"你来杀我第二次?"

迟空棠的剑气横扫过去,却在触及黑影时穿透而过。阿夜的身影晃了晃,竟出现在白璃背后,冰凉的手指抚上她脖颈:

"三千年了..."黑指甲陷入皮肉,"我的好姐姐...还是这么心软。"

白璃突然抓住那只手,一个过肩摔将黑影砸在礁石上。阿夜的身体如烟散去,又在不远处重组:

"没用的小把戏。"她歪着头,"除非你像上次那样...挖出我的心脏。"

迟空棠发现白璃的尾巴正在不受控制地炸开——这是狐妖极度痛苦的征兆。她闪身挡在两人之间,青霜剑指向黑影:

"你要什么?"

阿夜的视线第一次落在迟空棠身上。那双死气沉沉的金瞳突然亮了一瞬:

"我要她尝我的痛。"黑剑指向白璃,"不过现在..."嘴角扯出诡异的笑,"我更想要你。"

青铜船发出刺耳的吱嘎声。甲板裂开,露出深不见底的船舱。阿夜的身影逐渐淡去,唯有声音在海风中回荡:

"来找我吧...我在镜中等你们..."

船舱比想象中更宽敞。

迟空棠点燃符纸,幽蓝火光映出四壁的青铜镜。每面镜中都映着不同的白璃——有幼童形态在雪地里哭泣的,有少女时期手持染血长剑的,最骇人的是中央那面:银发狐妖将黑发女子按在祭坛上,利爪刺入对方心口。

"别看..."白璃捂住迟空棠的眼睛,"那是..."

迟空棠拉下她的手:"你杀她的记忆?"

白璃的尾巴无力地垂落:"当时她在修炼噬魂大法..."指尖抚过镜面,"我必须阻止..."

镜中的黑发女子突然睁眼,与舱内的白璃四目相对:"是吗,姐姐?"阿夜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那你为什么哭?"

迟空棠这才注意到,镜中白璃的脸上确实挂着泪。更奇怪的是,当她伸手触碰镜面时,指尖居然穿了进去!

"幻境。"白璃咬牙,"阿夜最擅长的..."

话未说完,镜面突然如水波纹荡漾。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将两人拽入镜中,跌进刺骨寒凉的黑暗里。

"白璃?"迟空棠的呼唤在狭小空间回荡。

没有回应。只有滴水声在远处规律作响,像某种倒计时。她摸索着前行,掌心突然碰到冰凉的东西——是锁链。

符火"噗"地亮起。眼前的景象让迟空棠血液凝固:白璃被七根青铜钉固定在祭坛上,银发浸在血泊里,九条尾巴无力地耷拉着。而阿夜手持黑剑,正抵着她心口。

"来得正好。"恶尸抬头微笑,"见证人齐了。"

迟空棠的剑气劈过去,却穿透阿夜的身体打在祭坛上。火星四溅中,她看清了祭坛的纹路——与三百年前玄天宗那个一模一样!

"很熟悉吧?"阿夜的黑剑划开白璃衣襟,"莫怀仁就是照着这个造的..."

白璃艰难地睁开眼:"迟空棠...走..."她的声音虚弱得不成样子,"这是...我的劫..."

阿夜突然暴怒,一剑刺入白璃肩头:"你的劫?!"黑发飞舞如蛇,"那我呢?!被你亲手杀死的妹妹算什么?!"

银血喷溅在祭坛上,纹路次第亮起。迟空棠突然明白了什么,收起青霜剑,缓步走向祭坛:

"你不是阿夜。"她直视恶尸的眼睛,"你是白璃的悔。"

黑剑停在半空。阿夜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缝:"胡说!"

"如果是真正的恶尸..."迟空棠踏上祭坛台阶,"不会用这么拙劣的幻术。"

她伸手触碰阿夜眉心。令人意外的是,这次碰到了实体——冰冷、坚硬,像摸到了一面镜子。

"这是..."

"太虚镜的碎片。"阿夜——或者说镜灵——的声音突然变了调,"你居然能识破?"

幻象如潮水退去。迟空棠发现自己站在圆形镜厅中央,白璃昏迷在对面,而真正的阿夜残念悬浮在两人之间——是一团微弱的银色火焰。

"姐姐..."残念发出细弱的声音,"我原谅你了..."

白璃猛地惊醒,银发炸开:"阿夜?!"

火焰飘到她面前,轻轻碰了碰泪痣:"锁魂阵要破了..."声音越来越轻,"小心...镜子..."

银焰"噗"地熄灭。整座镜厅剧烈震动,青铜镜面同时炸裂。迟空棠扑向白璃,却被一股力量拽向相反方向——

"迟空棠!"白璃的狐尾伸长想卷住她,却被镜片割得鲜血淋漓。

在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迟空棠看见白璃被吸进最大的镜面,而自己则落向无尽的深渊...

迟空棠在雪原上醒来。

寒风如刀,割得脸颊生疼。她撑起身子,发现青霜剑完好无损地插在身旁,剑身上凝结着冰晶。

"白璃!"呼喊被风雪吞没。

没有回应。只有远处一座冰屋亮着微弱的灯,在苍茫白色中格外醒目。迟空棠握剑走去,木门在触及的刹那自动开启。

屋内暖意扑面。炉火上煮着奶茶,矮桌旁坐着个意想不到的人——林寒酥。

"师尊?"少女惊讶地站起身,"您怎么..."

迟空棠的剑尖抵住她咽喉:"幻象?"

林寒酥的眼泪落在剑身上:"弟子找了您三天..."她扯开衣领,露出心口的银纹,"自从白璃上仙的内丹..."

银纹是真的。迟空棠稍稍放松警惕:"这是哪?"

"北冥冰原啊。"林寒酥递过热茶,"那日您和白璃上仙去追太虚镜,已经过去半月了..."

茶碗在迟空棠手中炸裂。半月?她们明明才进入船舱几个时辰!

"师尊别急。"林寒酥翻出舆图,"楚师姐查到太虚镜最后一次出现在..."

迟空棠突然掐住她脖子:"楚清玥已经死了。"

"林寒酥"的脸扭曲起来,皮肤下泛起鳞片的光泽:"真敏锐..."声音变成青冥的腔调,"可惜晚了。"

屋内的温暖瞬间化作刺骨寒。迟空棠的剑气劈开幻象,发现自己站在冰裂缝边缘,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幽蓝。青冥的虚影悬浮在半空,手中捧着面青铜镜:

"猜猜我在镜中看到了什么?"他抚摸着镜面,"白璃的恶尸...正在啃食她的善念..."

镜中映出白璃的身影——她被困在某个镜厅里,正被黑发女子一点点吞噬。最骇人的是,随着吞噬进行,银发狐妖的左眼逐渐失去光泽...

"住手!"迟空棠的剑气直取青铜镜。

青冥大笑着松手,镜子坠向深渊:"想要?自己去捡吧!"

迟空棠纵身跃下。下坠的瞬间,她看见青冥的虚影被九道银光撕碎,白璃的怒吼震得整座冰原都在颤抖:

"迟!空!棠!"

深渊底部是面巨大的冰镜。

迟空棠从镜面爬起,发现镜中世界与外界完全相反——雪是从地面往天上飘的,而她的影子居然独立行动,正在不远处挖着什么。

"谁?"

影子转过头,露出白璃的脸。迟空棠的剑停在半空,因为"她"怀里抱着个襁褓,里面是个银发婴孩。

"这是..."

"我们的罪。"影子将婴儿递过来,"拿着。"

迟空棠接过襁褓,掀开一角——哪里是什么婴儿,分明是团纠缠的黑白雾气,正在互相吞噬。

"善与恶。"影子变回迟空棠的模样,"白璃斩不掉的东西。"

冰镜突然映出外界的画面:白璃的真身正在暴走,九条尾巴扫平了整座冰原。而她的左眼完全变成黑色,右眼则亮得骇人。

"她在被恶念吞噬。"影子说,"除非..."

迟空棠握紧襁褓:"除非什么?"

"除非有人替她承担。"影子指向她眉心的银纹,"比如...同命契的另一个人。"

迟空棠想起往生泉边的誓言。她毫不犹豫地划破手腕,将血滴在襁褓上:"该怎么做?"

影子露出诡异的笑:"跳进去。"

冰镜表面泛起涟漪。迟空棠看见镜中的白璃已经被黑雾笼罩,唯有右眼还闪着微弱的光。没有犹豫,她抱着襁褓撞向镜面——

穿透的刹那,无数记忆碎片如暴雨袭来。她看见三千年前的白璃抱着阿夜的尸体痛哭;看见三百年前的狐妖剜心救她;看见往生泉边,银发女子将最后一点善念化入莲花...

"迟空棠!"

现实的声音将意识拉回。白璃——半身已经被黑雾侵蚀——正拼命向她伸手。迟空棠奋力游去,在触及狐妖指尖的刹那,将襁褓按进自己心口。

"你...!"白璃的金瞳剧烈收缩。

黑雾如闻到血腥的鲨鱼,疯狂涌向迟空棠。她感到冰冷的力量侵入四肢百骸,眼前闪过无数血腥画面——全是白璃三千年来造过的杀孽。

"同命契..."青冥的残念在狂笑,"真是愚蠢..."

白璃的银焰突然暴涨。她一把抱住迟空棠,九条尾巴将两人层层包裹:"吐出来!"她拍打迟空棠后背,"那些不是你的..."

迟空棠咳出一团黑雾。恶念在空中凝聚成阿夜的模样,却不再狰狞,反而带着释然的笑:

"够了,姐姐。"黑发女子轻触白璃的泪痣,"我原谅你了。"

银光与黑雾同时消散。冰镜世界开始崩塌,唯有那面太虚镜缓缓落在迟空棠手中。镜面映出两人狼狈的模样,以及...她们之间那缕无形的因果线。

"走。"白璃抱起虚脱的迟空棠,"回家。"

玄天宗的春樱开了。

迟空棠靠在悬剑阁的软榻上,看着白璃教训阿芜。小兔精又打翻了药碗,被狐妖拎着耳朵训话,九条尾巴气得炸成蒲公英。

"长老救命!"阿芜眼泪汪汪地伸手。

迟空棠假装没看见。自从北冥归来,白璃的妖力越发深不可测,连掌门见了都要行礼。但此刻发脾气的模样,倒像极了当年那只炸毛的幼狐。

"师尊。"林寒酥捧着新做的点心进来,"师门传讯说..."

她突然噤声,因为白璃正冷冷盯着她。少女缩了缩脖子,放下食盒就溜。这半年来,每当她靠近,狐妖要么变回原形背过身,干脆装睡。

"还记仇?"迟空棠挑眉。

白璃的尾巴尖扫过她手腕:"她杀了阿蘅。"

"那是青岚操控的。"

"那也不行。"白璃变回幼狐跳上她膝盖,爪子踩了踩心口位置,"这里的伤...好不了。"

迟空棠挠了挠狐狸下巴。她知道白璃指的是什么——那日她分担的恶念,终究在两人魂魄上留下了痕迹。她的银纹变成了淡黑色,而白璃的泪痣旁多了道疤。

"掌门求见。"侍童在门外通报。

白狐"嗖"地钻入迟空棠衣襟。昆仑掌门进屋时,正看见迟长老衣领处露出的毛茸茸耳朵。

"关于太虚镜..."老者欲言又止。

迟空棠取出铜镜碎片:"只剩这些了。"

掌门叹息着接过,却在触及镜面的刹那脸色大变。碎片上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张布满鳞片的狰狞面孔!

"小心!"白璃化形而出,一爪击飞铜镜。

碎片在空中组合成青冥的脸:"没想到吧?"黑雾从镜中涌出,"我才是真正的..."

狐火将黑雾焚烧殆尽。白璃抓起铜镜就要捏碎,却被迟空棠拦住:"等等。"

镜面映出的不再是幻象,而是北冥深处的场景——无数青铜镜组成巨大阵法,中央悬浮着个黑发女子,正是阿夜的完整恶尸!

"她没死..."白璃的爪子掐进掌心,"只是被封印..."

迟空棠收起铜镜:"下次我陪你一起去。"

白狐跳上她肩头,尾巴缠住脖颈:"谁要你陪。"嘴上这么说,耳朵却诚实地抖了抖。

窗外,林寒酥躲在梅树后,看着师徒二人互动。她摸了摸心口的银纹,那里正在微微发烫——仿佛在提醒她,有些错误永远无法弥补。

春风拂过,吹落一树樱花。白狐突然打了个喷嚏,变回人形去关窗。转身时,迟空棠发现她左眼的泪痣淡了些许,而那道疤...似乎变成了银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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