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卡米尔的日历上，每个周三都被画上红圈。

过去一个月里，帕洛斯·D·维尔缺席了所有周三下午的课程。记录本上整齐排列着日期和时间，就像他记录的其他违纪行为一样精确。但这一条，卡米尔从未上报。

"又在看他的记录？"

安迷修的声音让卡米尔猛地合上本子。学生会的办公室里，午后的阳光将灰尘照得纤毫毕现。

"只是例行检查。"卡米尔调整了下围巾。

安迷修放下手中的文件，湛绿的眼睛里带着了然，"C班班主任问过我，为什么帕洛斯同学的周三旷课从未出现在通报上。"

卡米尔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记录本边缘，"证据不足。"

"雷狮上周在食堂打架，你也是这么说的。"安迷修笑了笑，"证据不足。"

窗外传来篮球落地的声音。卡米尔转头看去，雷狮正带着海盗团在球场训练，紫色头巾在风中飞扬。

"你知道人们怎么说吗？"安迷修顺着他的视线，"说学生会的纪律委员，对雷狮和帕洛斯格外宽容。"

卡米尔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我去巡查。"

"卡米尔，"安迷修叫住他，"有时候我们记录一个人的行为，不是因为讨厌，而是因为..."

"什么？"

"因为忍不住想看。"安迷修拿起自己的剑道部日程表，"就像我记录某个人的迟到次数一样。"

卡米尔站在门口，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没有回头，"你和艾比同学的事，与我无关。"

周三下午两点十七分，帕洛斯拎着书包翻过了西侧围墙。

卡米尔站在三楼窗口，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消失在巷口。他的手指敲打着窗台，三下，又一下。决定只用了半秒。

跟踪帕洛斯比他想象的容易。对方戴着耳机，时不时随着节奏点头，像个普通的高中生。转过三个街区后，帕洛斯停在一栋白色建筑前，门口挂着"星辰福利院"的牌子。

卡米尔躲在对面的梧桐树后，看着帕洛斯被一群孩子围住。阳光下，那个总是挂着讥笑的唇角弯成了温柔的弧度。

"帕洛斯哥哥！今天继续讲星际海盗的故事吗？"

"上次答应给我带的糖呢？"

帕洛斯蹲下身，从包里掏出一大袋糖果，"一人一颗，剩下的留给小A，她今天在做复健，对不对？"

孩子们欢呼着簇拥他进屋。卡米尔站在原地，一片梧桐叶落在他肩上。他想起记录本上那些冰冷的数字：旷课17次，迟到23次...

福利院的玻璃窗映出模糊的影子。帕洛斯坐在一群孩子中间，手里拿着绘本。他的嘴唇开合，似乎在模仿不同角色的声音，时不时引发一阵笑声。

卡米尔掏出手机，对准窗户。镜头里，帕洛斯耳后的圆形胎记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咔嚓。"

快门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帕洛斯猛地抬头，卡米尔迅速隐入树影。他的后背紧贴着粗糙的树皮，心跳声大得吓人。

五分钟后，确认没有被发现，卡米尔再次探头。帕洛斯已经不在窗前，取而代之的是一群做手工的孩子。他松了口气，转身要走

"跟踪狂同学，有何贵干？"

帕洛斯靠在树干上，距离他不到半米。卡米尔闻到了淡淡的焦糖味，混着薄荷烟的气息。

"我..."卡米尔罕见地语塞。

"让我猜猜，"帕洛斯凑近，呼吸拂过卡米尔的耳廓，"纪律委员亲自来收集我旷课的罪证？"

卡米尔后退一步，"校规规定..."

"校规规定学生不得逃课，"帕洛斯打断他，"但没规定不能来福利院讲故事，对吧？"他晃了晃手里的志愿者证，"我有正规审批。"

卡米尔盯着那张证件，上面确实盖着学校社工部的公章。一种莫名的烦躁涌上来，"为什么是周三？"

"因为..."帕洛斯突然伸手，从卡米尔发间取下一片梧桐叶，"周三的童话最动人。"

树叶在他指间转了一圈，被轻轻放进卡米尔胸前的口袋。和那颗糖一样的位置。

"告诉雷狮，"帕洛斯转身走向福利院，"下周的篮球赛，我会准时到场。"

卡米尔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白色大门后。口袋里的树叶边缘有些扎手，就像他此刻混乱的思绪。

"你去见他了。"

雷狮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卡米尔关上门，发现表哥坐在自己床上，手里把玩着什么。

"例行巡查。"卡米尔打开台灯，光线照亮了雷狮手中的东西——一颗焦糖牛奶糖。

雷狮的眼神锐利如刀，"佩利说，你最近经常翻看帕洛斯的档案。"

"作为纪律委员..."

"别用那套官腔应付我。"雷狮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家伙是个骗子，卡米尔。他转学前的记录我看过，五所学校，三次退学，两次差点进少管所。"

卡米尔整理书桌的动作顿了一下，"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雷狮将糖纸揉成一团，"他在上一所学校，骗了一个优等生偷试卷。那孩子最后退学了。"

台灯的光线在雷狮脸上投下阴影，"你知道帕洛斯当时说什么？'只是场游戏'。"

卡米尔沉默地打开笔记本，里面夹着今天拍的照片。福利院的窗前，帕洛斯笑着给孩子们看绘本，耳后的胎记像个小月亮。

"离他远点。"雷狮丢下一句话离开了，糖纸落在垃圾桶边缘，摇摇欲坠。

卡米尔盯着那张照片许久，最终将它夹进了《星际天体学》的扉页。那是本关于宇宙和行星的书，而帕洛斯耳后的胎记，确实像个月亮。

他打开书包，取出今天帕洛斯给孩子们发糖时偷偷塞给他的一颗。拆开包装时，他发现内侧写着一行小字：

["在布满星辰的夜晚，我寻找属于你的星座"——摘自《星际漫游者》第37章]

这是本周第三颗糖，每张糖纸内侧都写着不同的句子。卡米尔将它们整齐地排列在桌上，像在解读某种密码。

窗外，月光照进来，与台灯的光线交融。卡米尔在笔记本上写下"帕洛斯"三个字，又迅速划掉。墨水晕染开来，像一团化不开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