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校际篮球赛当天，体育馆挤满了人。

卡米尔坐在记分台旁，负责统计犯规次数。他的笔记本翻开新的一页，上面只有一行字：[10月28日，校际篮球赛，雷狮海盗团VS圣空星高中。]

"喂，纪律委员。"佩利凑过来，身上散发着过量的古龙水味，"今天可别偏心啊。"

卡米尔没有抬头，继续整理数据表，"请回到你的位置。"

佩利咧嘴一笑，露出尖尖的虎牙，"雷狮老大说了，今天要给那个骗子一点颜色看看。"

卡米尔的手指顿了一下。远处，帕洛斯正和队友们热身，紫色和金色的队服在灯光下格外醒目。圣空星高中的队长嘉德罗斯正在训话，时不时朝雷狮这边投来挑衅的目光。

安莉洁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卡米尔身旁，递给他一杯柠檬水，"今天的星辰排列很特别。"

"谢谢。"卡米尔接过水杯，没有喝。

安莉洁的视线落在他的笔记本上，"你在收集星星吗？"

卡米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自己无意识在纸角画了几个小圆圈，像帕洛斯耳后的胎记。他迅速合上本子。

比赛开始的哨声拯救了他。

上半场比分咬得很紧。雷狮和嘉德罗斯针锋相对，各自拿下十几分。帕洛斯作为圣空星的控球后卫，表现得出奇地好，几次漂亮的传球引得全场欢呼。

"那家伙今天格外卖力啊。"佩利在场边嚷嚷。

卡米尔记录着数据，目光却不由自主追随着那个灵活的身影。帕洛斯运球时习惯性舔嘴唇的小动作，投篮时微微眯起的眼睛，还有每次得分后朝观众席眨眼的样子——全被他收进眼底。

"雷狮同学第四次犯规。"裁判宣布。

卡米尔在记录表上打了个勾。雷狮今天的犯规次数异常多，而且全集中在帕洛斯身上。上次这样还是初中时，雷狮为了替卡米尔出气，针对一个欺负过他的高年级生。

中场休息时，雷狮擦着汗走过来，"看到没？那家伙快撑不住了。"

卡米尔递上毛巾和水，"战术太明显了。"

"谁在乎？"雷狮灌了口水，喉结上下滚动，"只要让他退场就行。"

帕洛斯坐在对面长椅上，队医正在检查他的膝盖。卡米尔注意到那里已经有一块淤青。

"卡米尔。"雷狮突然按住他的肩，"记住我们谈过的。"

哨声再次响起，下半场开始。

比赛还剩五分钟时，事情发生了。

帕洛斯带球突破，雷狮从侧面拦截。在所有人看来，那都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防守动作——直到雷狮的肘部"无意"击中帕洛斯胸口。

帕洛斯踉跄着后退，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裁判的哨声尖锐地划破空气。

"恶意犯规！"

场边一片哗然。圣空星的队员围上来，嘉德罗斯一把揪住雷狮的衣领，"你他妈故意的！"

雷狮摊开手，脸上挂着无辜的笑，"意外而已。"

卡米尔站了起来。他的动作太快，椅子倒在地上发出巨响。记分台的数据表被带起，飘落一地。

帕洛斯躺在地上，脸色苍白，一只手捂着肋骨。队医跑过来检查伤势，示意需要担架。

卡米尔发现自己正朝场内走去。佩利惊讶地看着他，安迷修从另一边赶来维持秩序。所有人的声音都变得遥远，只有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卡米尔！"雷狮的喊声从身后传来。

他停在场中央，站在两个队伍之间。帕洛斯抬头看他，因疼痛而湿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需要医务室。"卡米尔听见自己说，声音冷静得不像话，"左侧第七肋骨可能骨裂。"

嘉德罗斯嗤笑一声，"怎么，纪律委员还懂医术？"

"他确实懂。"帕洛斯突然开口，声音因疼痛而发紧，"他父亲是外科医生，对吧，卡米尔？"

卡米尔愣住了。他从未告诉过帕洛斯这件事。

雷狮的眼神变得危险，"卡米尔，回来。"

全场安静下来。卡米尔站在灯光下，感到无数目光像聚光灯一样灼烧着他的皮肤。帕洛斯仍然看着他，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仿佛在说：看，你终于露出破绽了。

"比赛继续。"裁判打破沉默，"雷狮同学，五次犯规，退场。"

雷狮狠狠瞪了卡米尔一眼，直接离开。佩利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卡米尔弯腰捡起地上的数据表，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当他再次抬头时，帕洛斯已经被扶上担架，正被抬往医务室。他们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帕洛斯对他做了个口型：

"谢谢。"

"你疯了吗？"比赛结束后，艾比堵在体育馆门口，粉色双马尾因为激动而晃动，"当着全校的面跟雷狮对着干？"

卡米尔绕过她，"比赛结果？"

"圣空星赢了，多亏你那个'好朋友'最后五分钟的神勇表现。"艾比翻了个白眼，"虽然他是在医务室躺着的。"

卡米尔加快脚步。

"喂！"艾比追上他，"安莉洁让我告诉你，她把你那些糖纸拼在一起了，好像是首诗什么的..."

卡米尔猛地停住，"什么糖纸？"

"就是你抽屉里那些啊。"艾比歪着头，"今天你不在的时候，她帮你整理资料看到的。她说——"

卡米尔已经转身朝学生会办公室跑去。

办公室里，安莉洁正对着阳光观察一张糖纸。桌上整齐排列着十几张包装纸，每张内侧都写着不同的句子。

"这是《星际漫游者》的选段。"安莉洁头也不抬地说，"一本很冷门的科幻诗集。"

卡米尔喘着气站在门口，"谁让你..."

"它们自己掉出来的。"安莉洁将糖纸拼成一列，"看，连起来读。"

卡米尔走近桌子。阳光透过糖纸，将上面的字迹映得更加清晰：

["在布满星辰的夜晚，我寻找属于你的星座]

[但你是那颗不遵循轨道的流星]

[我计算过所有相遇的角度]

[却仍被你灼伤]

[如果宇宙有真理]

[那一定是你的眼睛]"

"这是..."

"帕洛斯同学的字迹。"安莉洁轻声说，"他每周给你一颗糖，每张糖纸都是一行诗。"

卡米尔感到喉咙发紧。他想起帕洛斯在福利院给孩子们发糖的样子，想起他说"周三的童话最动人"时的表情。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安莉洁将糖纸还给他，"因为今天比赛时，你的星辰轨迹改变了。"

卡米尔收好糖纸，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他听见安莉洁又说：

"医务室的消毒水快用完了。"

医务室里弥漫着碘伏的味道。帕洛斯躺在靠窗的病床上，校服外套脱在一旁，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他耳后的胎记在夕阳下格外明显，像枚小小的月亮。

"来看我笑话？"帕洛斯头也不回地问。

卡米尔站在门口，"肋骨怎么样？"

"骨裂，但没断。"帕洛斯终于转过头，脸上又挂上那种玩世不恭的笑，"雷狮手下留情了。"

卡米尔走近病床，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薄荷味的，和帕洛斯平时抽的烟一个味道。

"赔罪。"

帕洛斯挑眉，"你买的？"

"自己做的。"卡米尔移开视线，"...实验课作业。"

帕洛斯拆开包装，发现内侧也写着一行字：[疼痛时吃甜食可以刺激内啡肽分泌。]

他笑出声，"真是严谨的关心啊，纪律委员。"

卡米尔没回答，目光落在帕洛斯膝盖的淤青上。那里已经涂了药，但看起来还是很疼。

"为什么给我那些糖？"他突然问。

帕洛斯舔了舔薄荷糖，"因为你看上去太苦了。"

窗外，夕阳渐渐西沉。卡米尔站在病床边，影子拖得很长。帕洛斯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你这里擦伤了。"

卡米尔这才注意到自己手腕上有一道细小的伤口，可能是捡数据表时被纸划的。帕洛斯的指尖温暖干燥，轻轻拂过伤口的触感让他心跳加速。

"别动。"帕洛斯从床头柜拿出创可贴，仔细地贴在伤口上，"好了。"

他的动作很轻，像对待福利院那些孩子一样。卡米尔看着那个印着星星图案的创可贴，突然想起安莉洁说的话。

"帕洛斯，"他第一次直呼其名，"你转学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帕洛斯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谁知道呢？也许我真的骗人偷试卷，也许没有。"他躺回枕头上，"真相有时候比谎言更伤人。"

走廊传来脚步声，校医回来了。卡米尔后退一步，"下周见。"

"卡米尔。"帕洛斯叫住他，"今天的糖...很甜。"

走出医务室时，卡米尔摸着手腕上的创可贴。远处，雷狮和佩利站在校门口，显然在等他。他深吸一口气，朝那个方向走去。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犹豫的界限，横亘在两个世界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