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册

苏宁波在礁石缝里翻找了片刻，摸出个塑封的册子，封面磨得发白，边角卷成了波浪。他把册子扔给林凡时，带起的风里还缠着点血腥味。

“捡的。”苏宁波用没受伤的左手扯了扯绷带，“昨天在北边山洞发现的，字迹有点糊，勉强能看。”

林凡接住册子，塑封膜上沾着层湿沙。翻开第一页，是用圆珠笔写的字，笔画歪歪扭扭，像被什么东西啃过：“卯时（5-7点）——兽出，披甲，喜食生肉”。下面画着个潦草的简笔画，像头长着盔甲的熊，爪子上还滴着线团似的血。

“早上的怪兽。”苏宁波蹲下身，给男孩擦掉脸上的泪痕，“我们撞见的那只算早班的，性子急，打穿甲弹管用。”他指了指册子上“披甲”两个字，笔尖划过纸面时，露出指甲缝里的绿渍。

男孩怯生生地往林凡身后缩了缩，恐龙睡衣的尾巴扫过沙地，露出藏在里面的水枪。林凡把他往身边拉了拉，翻到第二页。

“午时（11-13点）——物现，无定形，聚于阴处”。画的是团模糊的黑影，边缘像被水晕开，旁边标着行小字：“勿直视，会被缠上”。

“中午的叫怪物。”苏宁波捡起块石头，在沙地上画了个圈，“昨天看见三个穿工装的，盯着墙根的影子看，转个身人就没了，地上只剩三双鞋。”他顿了顿，往东边瞥了眼，“那影子会跟着人动，你跑它也跑，停下来就往你脚脖子上爬。”

林凡的指尖在“无定形”三个字上顿了顿，想起今早儿童医院门诊楼里倒在地上的输液架，透明的管子垂下来时，确实像有生命似的在蠕动。他继续往后翻。

“申时（15-17点）——妖行，化人形，善诱”。画的是个穿裙子的轮廓，手里举着朵花，裙摆下却露出尖爪。备注写着：“闻起来像糖，别接它递的东西”。

“下午的妖怪。”苏宁波的声音沉了些，“我弟……易水昨天差点栽在这上面。他看见个穿红裙子的女人，说像他女朋友，差点跟着走，是对讲机突然响了才醒过来。”他摸出对讲机按了下，电流声刺啦作响，“那妖怪会变你心里想的人，尤其是……想的女人。”

林凡的喉咙突然发紧。他想起他妈总穿的那件蓝布衫，想起A区那个订燕窝粥的孕妇，甚至想起B区那个穿睡袍的女人。如果她们突然出现在面前，举着颗草莓递过来，他能忍住不接吗？

男孩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指着册子下一页。林凡低头看去——“戌时（19-21点）——鬼至，携旧物，无声”。画的是个背对着人的黑影，手里拎着只掉了底的鞋子，旁边写着：“别回头，它喊你名字”。

“晚上的鬼。”苏宁波往西边看了眼，太阳正往雾里沉，“昨晚听见有人喊‘王秀兰’，一个老头回头了，然后就直挺挺地往前走，走进海里没再出来。后来才知道，他老伴就叫王秀兰，三年前走的，遗物里有只同款的布鞋。”

林凡的手指开始发凉。他想起自己外卖箱里常备的那双备用鞋，是去年冬天他妈给缝的鞋垫，现在鞋还在，人却……他赶紧翻到最后一页。

“丑时（1-3点）——精出，隐于草木，喜嬉闹”。画的是团毛茸茸的东西，藏在草叶后面，眼睛亮晶晶的。备注很简单：“别惹，会恶作剧”。

“凌晨的妖精。”苏宁波捡起苏易水的枪，检查了下膛线，“昨天躲在山洞里听见外面有笑声，像小孩，扔石头出去，就听见树枝刮铁皮的声音，跟指甲挠黑板似的。天亮了出去看，洞口的藤蔓全缠成了死结，上面还挂着我们的干粮袋。”

册子到这里就没了，最后一页空白处有行新写的字，墨迹还没干，是苏宁波的笔迹：“循环往复，漏时者死”。

“漏时？”林凡抬头。

“超过时辰还没找好藏身的地方。”苏宁波指了指天边，太阳只剩个金边，“比如现在快酉时了，离鬼出来还有俩小时，得找个严实的山洞。”他扛起苏易水的尸体，往礁石深处走，“这册子不一定全对，但比瞎闯强。”

男孩突然指着册子上妖精的画，小声说：“像……像我家楼下的猫。”那只三花猫总在凌晨叫，他妈说那是“招邪”，每次听见都要骂两句。

林凡把册子塞进怀里，塑封膜贴着胸口，凉得像块冰。他牵着男孩跟上苏宁波，听见身后的海浪声越来越急，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顺着涨潮的海水爬上来。

“记住了，”苏宁波的声音在礁石间回荡，“早上拼力气，中午闭眼睛，下午捂耳朵，晚上别回头，凌晨……别出声。”

夕阳彻底沉了下去，雾又浓了起来。林凡摸了摸怀里的册子，突然觉得这岛像个巨大的钟表，每一刻都在倒数，而他们这些剩下的人，不过是表盘上随时会被碾碎的指针。男孩的小手攥得更紧了，恐龙睡衣的尾巴扫过他的手背，带来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至少现在，他们手里有了张时间表。哪怕这表上的每一个时辰，都藏着要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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