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地织着,把无极岛裹进一片潮乎乎的朦胧里。女人们消失后的第三天,雨就没停过,像是要把岛上所有痕迹都冲刷干净。
“陈玄礼!你又乱捡东西!”刘海涛的声音被雨声撞得七零八落,他叉着腰站在湿漉漉的礁石旁,裤腿卷到膝盖,露出的小腿沾着黑泥,“上次在东边海湾捡回那个自称日本阴阳师的犬养小次郎,好家伙,半夜在山洞里画符烧纸,差点把咱们存的干柴都点了,最后一阵风似的没影了,你忘了?”
他指着陈玄礼手里那块还泛着微光的星石残片,气不打一处来:“这次更离谱,捡个石头说是北极星?等会儿是不是还要蹦出个南极仙翁?”
陈玄礼捏着那星石,指尖传来一丝凉意,他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对不起……我看它在雨里亮得奇怪,就捡起来了。”话音刚落,那星石突然发出一阵刺眼的白光,吓得他手一抖,星石落在沙滩上,竟凭空绽开一圈淡蓝色的光晕。
光晕里渐渐凝出个人影,玄色长袍上绣着流转的星辰纹路,墨发高束,眉眼间带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正是先前现身的北宸。他扫了眼还在争执的两人,眉头微蹙,声音低沉如钟:“安静点。”
雨声仿佛都被这三个字压下去几分。刘海涛到了嘴边的话哽了回去,陈玄礼也识趣地闭了嘴,只悄悄打量着北宸。
北宸走到一块被雨水冲刷得光滑的巨石旁坐下,长袍下摆沾了些沙粒,他却浑不在意,望着远处翻涌的灰蓝色海浪,像是在看很远的地方。“你们可知,这无极岛为何留不住女人?”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些微不易察觉的怅然。
两人面面相觑,摇了摇头。自从他们几个男人被困在这岛上,女人们总是在某个清晨或雨夜突然消失,没有预兆,没有痕迹,就像从未存在过。
“因为这里是‘遗忘之地’。”北宸缓缓道,“天地间有些角落,是时间也绕着走的地方,执念浅的人,容易被这里的气息同化,慢慢忘了自己要留下,便顺着风、随着雨走了。”他顿了顿,看向陈玄礼,“你能捡到犬养小次郎,捡到我这星核碎片,不是偶然。你身上有‘执念’的气,能勾住这些游离在外的魂灵或残识。”
刘海涛咋舌:“那日本阴阳师也是执念?他念叨着要找什么千年妖狐呢。”
“是,也不是。”北宸指尖划过石面,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他的执念是假的,是被人植入的,真正的魂早就散了,剩下的不过是段被操控的残识,遇到更强的气场就会溃散,所以才会突然消失。”
陈玄礼忍不住问:“那您的执念……是孙悟空和高小姐吗?”
北宸沉默了片刻,雨珠落在他的发梢,凝成细小的水珠。“当年西行,看似是佛道之争,实则暗流汹涌。那猴子性情刚烈,眼里容不得沙子,偏生佛门禁地藏着龌龊,他撞破了,就被安了个‘顽劣不驯’的罪名,死在了灵山。”他的声音有些发哑,“我本是天蓬,奉的却是玉帝密令,潜伏在取经队伍里,名为护持,实为监视。可看着那猴子一路降妖除魔,看着他对师父掏心掏肺,看着他明明委屈却从不辩解……我动了真心。”
“他死了,我不能让他白死。”北宸抬起眼,眸子里像是映着当年灵山的火光,“我去闯大雄宝殿,要为他讨个公道,结果可想而知。玉帝弃了我,佛祖不容我,最后魂飞魄散,只剩这一点星核碎片,靠着对他和高小姐的念想,在天地间飘了千百年。”
他提到高小姐时,语气软了些:“高老庄的日子,是我在天规束缚里,唯一尝到过的人间烟火。她待我是真的好,不嫌弃我相貌,只念着我对她的好。后来我归了天庭,心里也总想着,等完成任务,便回高老庄去……可再也没机会了。”
雨还在下,打在礁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刘海涛没再插科打诨,陈玄礼也低着头,手里还攥着那块渐渐失去光泽的星石。
北宸站起身,袍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这雨快停了。等雨停了,我大概也要走了。这星核碎片撑不了太久,能遇到你们,说上这些话,也算……了了点心愿。”
他看向两人,眼神里有了些温度:“你们留在这里,也是因为执念吧?找到它,或者放下它,不然,迟早也会像那些女人一样,被这岛慢慢吞掉。”
说完,他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像被雨水融化了一般。刘海涛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陈玄礼对着那渐渐消散的影子,轻轻说了句:“一路好走。”
雨渐渐小了,天边透出一点微光。沙滩上只剩下两个男人,和那块彻底失去光泽、变得像普通石头一样的星核碎片。海风吹过,带着咸湿的气息,仿佛刚才那场对话,只是雨声里一场短暂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