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饭时的临时工作对接，是关于升职教务
主任的，校长认为云清晏能力强，加上本身就
是高中的老师来带初中的学生，工作起来也游
刃有余，所以打算给他加点工作量，也是为了
培养年轻骨干。
﹣上任！
初中楼三楼的走廊尽头，新挂上的"教务处主
任"铭牌在晨光中泛着哑光。云清晏推开橡木
门，办公室里飘着淡淡的竹叶清香。
三十平米的空间被巧妙地划分为两个区域：靠
窗的办公区摆着 L 型实木办公桌，窗台上放着一
盆青翠的文竹﹣﹣那是他从高中数学组带过来
的，细长的竹节在阳光下泛起闪光的绿色，寓
意着学生们能像竹子般节节高升。左侧墙面上
挂着装裱好的书法作品："桃李不言，下自成
蹊"﹣是大哥得知他升职教务主任后特地写给他
的，一方面作为祝贺，另一方面算是对弟弟从
事教书育人工作需认真勤奋尽职尽责的勉励。
转过屏风，后方是精心布置的休息区。米色布
艺沙发上摆着个棕色小熊造型的靠枕﹣﹣毛茸
茸的熊掌上还绣着"二哥专属"四个不易被看见的
小字。沙发旁的边几上，全家福被放在最显眼
的位置：照片里希妍穿着初中校服，踮脚往他
头上比兔耳朵，父母在身后笑得前仰后合。
然而，此时云清晏的目光正在手机屏幕上停顿
-﹣校园匿名墙上那条动态像根细刺扎进视
线：
「听说德育主任的儿子在初中部，以后评优评先
会不会变成家族企业啊？（狗头）」
点赞数旁边跳动着五个鼓掌表情。
他暗自庆幸自己向来低调，学校里除了几位交
好的同事，几乎没人知道他和希妍的兄妹关
系。否则，此刻匿名墙上被议论的对象恐怕就
要换成他了。
"云主任，您的茶。"教务处助理小张放下茶杯
时，目光扫过全家福相框，"校长说临时会议要
讨论期中考试命题组…"
"嗯。"云清晏抿了口茶，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
桌面上敲击了两下。他垂眸看了眼日程表上密
密麻麻的安排，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作
为数学组的王牌教师，出题任务本就责无旁
贷，但想到要在这已经超负荷的工作中再挤出
时间打磨一套完美试卷，他不由得在心底叹了
口气。
数学组办公室里，云清晏的教案本摊开在中
间。周围坐着五位资深教师，有人正快速记笔
记。
"这套平面几何的变式设计很精妙。"教研组长推
了推眼镜，"不过难度系数0.38，会不会…"
"正好检测学生的思维韧性。"云清晏抬眸，镜片
后的目光专注而锐利，指尖轻点着试题的第三
小问，"这部分梯度设置很清晰，前两问照顾基
础，最后一问…"他停顿片刻，嘴角微微上
扬，"能解出来的学生，明年竞赛班我会亲自
带。"
放学后的办公室，希妍正踮脚给文竹系红线。
夕阳透过玻璃，把别在她胸前的学生证照得发
亮﹣-"初一（1）班云希妍"几个字下面，科技节
特等奖的烫金贴纸格外醒目。
云清晏揉了揉太阳穴，钢笔在指间转了个圈。
他该如何向希妍开口？要求她在学校保持距
离，就像要否认他们之间最珍贵的羁绊。可若
不这样，那些流言蜚语迟早会伤害到她﹣﹣这
才是他最无法忍受的。
"二哥…"她突然转身，"温知夏说匿名墙上…"
"作业写完了？"云清晏打断她，声音比想象中更
生硬。钢笔尖在教案本上划出一道突兀的墨
迹，他盯着那道痕迹，仿佛看到那些尚未出口
的流言已经在伤害她。
希妍咬住下唇，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她轻轻
将相框转向窗户，让最后一线阳光落在二哥温
柔的眉梢上。
文竹的新芽在晚风里颤了颤，像声无人听见的
叹息。
月光透过纱帘，在云清晏的茶杯里投下细碎的
银光。他第三次看向墙上的挂钟﹣﹣十一点二
十分，希妍的卧室灯还亮着。
指节轻轻叩响房门，里面传来慌乱的窸窣
声。"还没睡？"他推门时，正看见希妍手忙脚乱
地把什么东西塞进枕头底下。
"马上睡了！"希妍拽着被子，目光却飘向书桌上
的数学题。云清晏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草
稿纸上密密麻麻全是计算的痕迹。
他在床沿坐下，床垫微微下陷。"最近…"喉结滚
动了一下，"在学校还习惯吗？"
"特别好！"希妍眼睛亮起来，"周子轩他们都说
你讲课比李老师…"声音戛然而止，她突然意识
到说漏了嘴。
夜风掀起窗帘，云清晏的影子在墙上微微摇
晃。他取下眼镜慢慢擦拭，这个动作能给他争
取思考的时间。
"妍妍。"镜片重新架回鼻梁时，他的声音轻得像
怕惊扰月光，"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发现我
们是兄妹…"
希妍的手指绞紧了被角。她早该想到的，自从
看到匿名墙上那些话，自从发现二哥总是刻意
避开在食堂和她同桌。
"我知道！"她突然抬头，声音比想象中响
亮，"要假装不认识对不对？就像谍战片里．.."
"不是假装。"云清晏打断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
眼镜腿，"只是…如果没人发现，不必特意张
扬。"
床头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一个挺得笔
直，一个缩成小小一团。云清晏看着希妍越来
越低的发顶，突然想起她五岁时也是这样，因
为弄坏了他的钢笔，躲在衣柜里不敢出来。
"不是因为…"他斟酌着词句，"只是现在身份特
殊，怕有人说闲话…"
"怕别人说我靠关系？"希妍懵懂地询问。
这个意想不到的问题让云清晏怔住了。月光淌
过少女颤抖的睫毛，他突然意识到﹣﹣这好像
对自己的妹妹也不公平﹣她本来可以无忧无虑地
上学，却因这层关系搞得要小心翼翼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最终是希妍先动了，她从
被窝里钻出来，光着脚跑到书桌前，拉开抽屉
取出一个星星形状的玻璃罐。
"给你！"她把罐子塞到云清晏手里，里面装满了
五颜六色的折纸星星，"我折了好久的…每个星
星里都写了一个愿望。"
云清晏小心地拧开罐子，取出一个蓝色星星展
开：【希望二哥不要那么累】。他的眼镜片上泛
起薄雾，又拆开一个粉色的：【想和二哥一起吃
食堂的炸鸡排】。
"所以…"希妍绞着睡衣下摆，声音越来越
小，"我们可以在没人的时候…"
云清晏将星星重新折好放回罐子，轻轻揉了揉
妹妹的发顶："睡吧，明天早读英语要听写。"
走到门口时，身后传来闷闷的声音："在学校会
叫您云老师的…"
他关门的手顿了顿。回到自己的房间，月光从
门缝漏进去一线，正好照亮床头柜上那个 Q 版的
陶瓷小人﹣﹣底座上"全世界最好的哥哥"几个
字，在夜色中微微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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