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偏殿里点着两盏宫灯。我倚在窗边,看着苏挽晴踩着青砖缝隙进来。她裙裾沾着露水,倒显得楚楚可怜。
"昨日太子赏你的银簪,倒衬得眉目如画。"我开口时故意放软了声音。
她福身行礼,簪尾晃出一道微光:"娘娘谬赞。"
我示意宫女上茶,看她双手捧杯的动作端得稳当。可那耳坠却轻轻晃着,像是被什么惊到了似的。茶汤泛起涟漪,在晨光里晃出细碎的金纹。
"听说你入宫前曾在相府侍奉?"我随意问道。
她抬眼看了我一眼,又低头抿了口茶:"是。奴婢原是跟着夫人学规矩的。"
"哦?"我笑了笑,"那定是看过母亲遗书的。记得上面写着'苏婉儿'三个字。"我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钉子似的敲进她心里。
她手一抖,茶盏磕在托盘上发出清响。我瞥见她袖口露出半截玉镯,此刻正随着手腕颤抖碰出碎玉声。
"娘娘说笑了。"她勉强稳住声音,"夫人遗书怎会提及贱名。"
我起身走到案前,抽出那幅画像放在桌上。苏挽晴猛地攥紧袖口,指节都泛了白。
"这幅画,太子日日观瞧。"我把画像推近些,"你说,他是不是念旧情?"
她盯着画像看了许久,忽而抬头直视我:"娘娘为何总提旧事?"
我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因为我想知道,当年那个苏婉儿,和你现在,到底哪个更像他心上人?"
殿内忽然安静下来。连香炉里飘出的烟都凝住了似的。苏挽晴咬着嘴唇,良久才道:"奴婢不知娘娘所言何意。"
我冷笑一声:"你不知?那你告诉我,太子爷年少时可曾与人私会过?"
她终于慌了神,眼珠乱转间脱口而出:"他只爱那个苏婉儿!"
我浑身一震。这话像把刀子捅进胸口,疼得我说不出话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退下吧。"我声音发颤,"好生当差。"
苏挽晴仓皇离去,脚步声渐渐远了。我独自坐在案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圣旨。新婚夜无人掀盖的红绸,这些年有名无实的夫妻,原来我连替身都不是。不过是替代品的替代品。
窗外晨雾渐散,飞过几只寒鸦。黑影掠过窗棂,转瞬即逝。那身形竟似太子书房常现的暗卫。我握紧手中盖头,想起弟弟临终的话:"姐,别委屈自己。"
我望着苏挽晴离去的方向,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掐进掌心的痛意。殿内香炉青烟缭绕,混着晨雾的湿气,熏得人眼眶发涩。
门外脚步轻响,是贴身宫女来报:“娘娘,太子爷派人送来了新茶。”
我抬眼看了看天色,晨光已染亮东宫一角。他倒来得巧。
“放着吧。”我淡淡道,目光落在画像上。那抹笑靥温柔似水,却像一根刺扎在我心头。
宫女放下茶盏退下后,我起身将画像收起,手指拂过画轴时顿了顿。画像上的女子眉目温婉,与苏挽晴有七分相似,却比她多三分灵动。
我缓缓坐下,端起新茶。茶香清冽,入口回甘,竟与我陪嫁带来的茶叶极为相似。
正思忖间,外头又传来脚步声。这次却是弟弟差人送来的密信。
我展开信纸,字迹略显急促:
姐,我已查到当年相府旧仆的下落。那人说,夫人生前确有一女,名唤苏婉儿。但那孩子在五岁时便被人抱走,至今下落不明。
更蹊跷的是,太子爷年少时曾私会一女子于城郊别院,那人形容,与苏挽晴极为相似。
姐,小心行事,莫要轻举妄动。
——弟 敬上
我攥紧信纸,指节泛白。窗外忽然掠过一道黑影,快得几乎看不见,但我认得出,那是太子身边的暗卫。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我会问什么,会做什么。
我冷笑一声,将信纸揉成一团投入香炉。火舌舔舐着纸面,映出我眼中翻涌的情绪——愤怒、委屈、还有隐隐的不甘。
我沈知遥,不是谁的替身。
更不是替身的替代品。
我缓缓起身,走到案前,抽出那道圣旨。封印依旧完好,但我已经能猜到里面的内容。
“姐,别委屈自己。”
弟弟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我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神已冷。
既然你不愿掀我的红盖头,那我便亲手撕了这桩婚事。
我转身唤来宫女:“备轿,我要去慈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