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屏住呼吸,跟着灰衣人穿过结霜的荒草。夜风卷着枯叶掠过脚边,远处义庄的影子像张开的巨口。
"等等。"我拽住他袖子。大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几盏灯笼的光。地上凌乱的脚印踩碎了门前薄冰。
灰衣人回头看了我一眼,月光在他下巴上划出冷硬的线条。他往我手里塞了把短刀:"你去西殿,我在地窖等你。"
我盯着他消失在暗处的背影,手指摸到断剑边缘。驿站雪夜那句"若你是诱饵"又浮上来,让我脊背发紧。
绕过倒塌的照壁时,破布绊了我一下。掀开竟是半截官靴,靴面还沾着暗红。抬头看见屋檐下垂着几根吊绳,在风里晃得像蛇。
西殿比想象中宽敞。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见墙角堆着的木匣。翻动时灰尘扑面,病历纸页簌簌作响。我正要放下,突然抖落一张泛黄的纸条。
"姐,若你看到这些,请不要相信任何医官。"弟弟清秀的字迹在颤抖。
门外传来脚步声。我慌忙藏起纸条,摸到锦盒滚到脚边。掀开盖子,青玉镯的残片躺在红绸上,内侧刻着太子府暗纹,下面还沾着干涸的血渍。
和账本上的血渍在月光下泛着同样的幽蓝。
头顶传来靴底碾碎枯枝的脆响。灯笼光晕漫过窗棂,东厂番子的铁靴声整齐得像催命鼓。
"沈姑娘好雅兴,深夜来赏医案?"提督踱着步子走下来,金丝楠木扇轻敲掌心。霉味混着他身上的龙涎香,熏得我胃里翻涌。
地窖突然响起鼓掌声。灰衣人掀开面具,竟是东宫旧识。袖口露出的裴家暗记刺得我眼眶发酸。
"太子早知你要找这个。"他抛来一卷圣旨。我接住时差点松手——竟是弟弟临终前请求自裁的奏疏抄件。
提督逼近一步,扇骨擦过我脖颈:"娘娘以为真相只有一面?"
我突然挥断剑割破手指,血珠滴落在医案上。新的标记显现出来,像蛛网蔓延。地窖瞬间大乱,火折子点燃干柴堆,浓烟中瞥见灰衣人悄悄塞来密信。
冲出火场时听见他在笑:"娘娘以为真相只有一面?"
雪地上踉跄奔跑,展开密信竟是太后笔迹写着"速离京城",最后印章却陌生异常。撕碎信笺任其飘散风雪,握紧断剑望向京城方向,眸中燃起冰冷火焰。
我贴着冰凉的石壁往下滑,断剑在掌心勒出血痕。灰衣人袖口的裴家暗记像根刺扎进瞳孔——当年太子府书房外,他就用同样的手法割开我腰间的玉佩。
地窖深处传来纸张翻动的簌响,混着铁器碰撞声。东厂提督的楠木扇敲在石阶上,节奏与弟弟临刑那夜刽子手的鼓点一模一样。
"娘娘以为真相只有一面?"
火光在浓烟里扭曲成蛇信。我攥紧灰衣人塞来的密信,指腹蹭到信封边缘的暗纹。这不是太后常用的云水纹,倒像是...宫中已故贵妃的陪嫁印记。
雪粒子抽在脸上时,后颈突然泛起针扎般的刺痛。三丈外枯树后闪过半截玄色衣摆——方才火场里分明是裴家的人。我转身撞进风雪,断剑在月光下划出银弧,削断几根垂落的枯枝。
"沈姑娘何必着急。"东厂提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灯笼光影在雪地上织成蛛网,"令弟临终前还念着要给姐姐备嫁妆呢。"
脚尖踢到半埋雪中的青玉镯残片。我弯腰拾起时,内侧太子府暗纹竟被体温焐得发亮,血渍映出幽蓝波纹漫向指尖。远处传来更鼓声,戌时三刻。
"裴家的人呢?"我盯着步步逼近的灯笼阵,喉咙里泛起铁锈味。
提督的扇骨挑起我下巴:"你说那位'旧识'?裴家二公子今夜可是在城南赌坊输了个精光呢。"
雪地上突然绽开数朵红梅。我旋身挥剑劈开飘落的信笺碎片,瞥见某片残纸上太后字迹正被血珠浸透。断剑嗡鸣震颤,与腕间镯片共鸣出诡异声响。
"看来有人比咱们更急。"提督的笑声戛然而止,刀光已劈开最近的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