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诀别

第四十三章 无声的绝别

---

柱集训的尾声，像被无形的手拉紧的弦，空气中弥漫着汗水、尘土和一种即将奔赴最终战场的沉重。各个训练场依旧热火朝天，呐喊与兵刃破空声不绝于耳，但那份初期的蓬勃锐气，已被一种沉淀下来的、带着破釜沉舟意味的坚韧取代。梦子裹着深紫色的加厚斗篷，宽大的兜帽严密地遮住了她的头脸，如同一个移动的阴影，穿行在蝶屋熟悉的回廊间。她刻意避开了阳光炽烈的路径，选择了最阴凉的角落，脚步比平时更轻，也更沉。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发髻间那支温润的白玉紫藤簪，簪头栩栩如生的藤蔓与紫水晶在兜帽的阴影下流转着内敛的光华，仿佛是她此刻心绪的写照——温柔，坚韧，却深藏离殇。

她的目标很明确——蝴蝶忍的实验室。

还未靠近，那股熟悉的、混合着剧毒甜香与苦涩药味的浓烈气息便扑面而来。梦子推开虚掩的门，看到忍正埋首在一堆瓶罐和复杂的蒸馏仪器前。深紫色的发尾垂落，遮住了小半张脸，眼下是更深的青影，指尖的深紫色仿佛沉淀了夜色，浓郁得化不开。听到脚步声，她头也没抬，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和不耐：“药放门口，别进来，毒气重。”

“是我，小忍。”梦子没理会她的“逐客令”，径直走了进去，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她走到忍的工作台边，静静地看着她专注的侧影。忍似乎正全神贯注于某种极其精密的毒素提纯，紫色的眼眸锐利如鹰，丝毫没察觉梦子此刻异常安静的存在感。

“小忍，”梦子的声音透过兜帽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很辛苦吧？”

忍的动作猛地顿住。她终于抬起头，紫色的眼眸带着被打断思路的烦躁和一丝探究，落在梦子严实的兜帽上：“废话！哪次研究不辛苦？你脸色怎么比我还差？斗篷裹这么严实，又去吸收什么乱七八糟的鬼血了？”她习惯性地刺了一句，语气却没了往日的锋利，反而透着一丝疲惫的关切。

梦子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解释。她伸出手，指尖一缕极其柔和、散发着温润月华般生机的翠绿光芒悄然浮现，比任何一次都要纯粹、内敛。这光芒并不刺眼，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连空气中弥漫的毒素气息都仿佛被驱散了一丝。

“这个，给你。”梦子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诀别的温柔，“不是什么药剂，是我藤蔓之力的一点小应用…算是…一个特别的防御护符吧。叫它‘归尘之种’，跟你说过的。”她刻意用了轻松的口吻，仿佛这真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玩意儿，“它能帮你抵御一次…嗯…特别强的毒素反噬，或者危急时刻能帮你稳住心脉争取点时间。你整天泡在这些要命的毒药里，有备无患。”

忍狐疑地盯着那缕翠绿的光，眉头紧蹙：“‘归尘之种’？那个听起来神神叨叨的…防御护符？就你这点藤蔓之力，能防住我新配的‘兰那绿叶’？”她习惯性地用质疑掩饰关心，但看着那缕纯粹温和的光芒，心底深处却掠过一丝奇异的感觉——这东西，似乎蕴含着远超她理解的生命力量。

“试试不就知道了？”梦子语气故作轻松，指尖引导着那缕光芒，不容忍拒绝地、轻柔地按向她的心口。光芒如同投入水面的涟漪，瞬间没入忍的体内，消失无踪。

忍只觉得心口微微一暖，仿佛被温热的泉水包裹了一下，随即一切如常。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毫无异状的胸口，又抬头看了看梦子：“…就这？感觉暖了一下…没了？你这护符效果也太不明显了吧？”她撇撇嘴，显然没把这“小玩意”太当回事，只当是梦子关心则乱弄出来的东西。

梦子藏在兜帽下的嘴角微微弯了一下，带着无尽的酸楚和释然。这样也好…不知道代价，就不会有负担。“不明显才好，不影响你研究。”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小忍，不管未来如何…一定要好好的，和香奈惠姐姐一起…替我看看没有鬼的春天。” 最后一句轻如呢喃，带着难以言喻的告别意味。

忍微微一怔，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困惑和更深的不安。她总觉得今天的梦子怪怪的，话里有话。“喂，你…”她刚想追问，梦子却已经转身，像一阵风似的离开了实验室，只留下那股若有若无的紫藤冷香和忍心头挥之不去的疑虑。她低头又摸了摸心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奇异的暖意。“莫名其妙的家伙…”忍嘟囔了一句，甩甩头，强迫自己重新投入那危险的毒素提纯之中。

离开实验室，梦子沿着熟悉的回廊走向香奈惠姐姐的房间。阳光透过回廊的格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她如同躲避火焰般，紧贴着最深的阴影行走。就在转角处，一个沉默的身影与她几乎擦肩而过——是水柱富冈义勇。

他似乎刚从香奈惠那里出来，冰蓝色的眼眸沉寂无波，看到梦子，也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便要继续前行。他身上还带着瀑布水汽的清冷气息。

“富冈先生。”梦子出声叫住了他。

义勇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眼神依旧平淡，带着一丝询问。

梦子没有多言。指尖再次探出那缕温润的翠绿光芒。这一次，动作更快，更不容置疑。“这个，拿着。”光芒在义勇反应过来之前，便已轻柔地没入他的心口，带来一丝极其短暂的暖意。

义勇身体微微一僵，冰蓝色的眼眸里终于掠过一丝清晰的错愕。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毫无变化的胸口，又抬头看向梦子严实的兜帽，嘴唇动了动，似乎想问“这是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了更深的沉默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他习惯性地将这份莫名的“馈赠”归结为…某种他不理解但无需深究的善意（或古怪行为），最终只是又点了点头，沉默地转身离开了。

梦子看着他消失在回廊尽头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义勇先生…这颗种子，能沿长你五年的寿命呢，就算只有五年，也一定要幸福啊。

推开香奈惠房间的门，一股混合着药草清甜和阳光暖意的气息温柔地包裹了她。香奈惠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就着明亮的日光看书，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脸上带着恬静的笑意，气色红润，仿佛一个真正健康的普通人。阳光透过窗棂，在她白皙的脸颊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也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细小尘埃。

“姐姐。”梦子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她走到榻边，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坐下，而是站在了阴影里，贪婪地看着香奈惠沐浴在阳光下的美好侧影。

“小梦子来了？”香奈惠放下书，粉紫色的眼眸立刻弯成了温柔的月牙。她敏锐地察觉到梦子裹得比平时更严实，笑容淡了些，带着关切，“怎么站那么远？快过来坐。外面阳光太烈了吗？”她拍了拍身边的软垫。

梦子依言走过去，小心地避开了直射在软垫上的阳光，只坐了半边。她脱下兜帽，露出清丽却异常苍白的脸，发间的白玉紫藤簪在室内柔和的光线下温润生辉。

“嗯，有点刺眼。”梦子含糊地应道，目光却紧紧锁在香奈惠脸上，“姐姐今天气色真好。”

“多亏了你和小忍呀。”香奈惠伸手，温暖的手指轻轻拂过梦子冰凉的脸颊，眼神里充满了温柔和一丝了然，“小梦子…心里有事，对吗？”

梦子的心猛地一缩。在香奈惠姐姐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所有的伪装都显得那么无力。她低下头，看着自己交握在膝上、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

“姐姐…”梦子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努力压抑着翻涌的情绪，“我只是…想再看看你。想记住你…现在这样好好的样子。”

香奈惠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更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指尖划过那支玉簪。“傻孩子，姐姐不是一直在这里吗？”她粉紫色的眼眸如同盛满星光的湖水，平静而深邃，“未来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我们能做的，就是珍惜当下，尽力而为。你看，连我这样本该凋零的花，不也因为你和小忍的努力，重新见到了阳光吗？”

她捧起梦子的脸，让她直视自己的眼睛：“小梦子，无论你背负着什么，要去做什么，姐姐只想告诉你——不要害怕告别。因为每一次用心的告别，都是为了不留遗憾地前行。无论结果如何，你为守护大家所做的一切，姐姐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就够了。”

（可你若是记不得呢？）

香奈惠的话语如同最温柔的暖流，瞬间冲垮了梦子强筑的心防。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无声地滑落脸颊。她将脸埋进香奈惠温暖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那令人安心的、混合着药草和阳光的气息，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港湾。香奈惠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如同安抚幼时做噩梦的她。

“姐姐…这个…给你。”良久，梦子才抬起头，泪眼朦胧地伸出手指。那缕温润的翠绿光芒再次浮现，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纯粹，带着她最深的祈愿和本源的力量，轻柔地没入了香奈惠的心口。

香奈惠感受着心口那奇异的温暖和生命力，看着梦子眼中深切的悲伤与不舍，心中了然。她没有追问这“种子”到底是什么，也没有询问那未知的代价。她只是更紧地拥抱住梦子，在她耳边轻声说：“谢谢你，小梦子。姐姐收下了。也请你…为了所有爱你的人，一定要…平安回来。”

（在实弥，义勇，香奈惠等人身上种下都是为了让他们多活几年）

---

当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也被群山吞没，清冷的月辉再次笼罩大地时，梦子终于在蝶屋后山一片僻静的林间空地上，找到了那个如同火焰般燃烧的身影——炼狱杏寿郎。

他刚结束一天的训练指导，正独自一人进行着呼吸法的调整。金红色的短发被汗水濡湿，紧贴着他饱满的额头。他闭着双眼，胸膛随着悠长深沉的呼吸有力地起伏，每一次吸气都仿佛能点燃空气，每一次吐纳都带着灼热的气息。他颈间那条银白色的月华藤围巾，在月光下流淌着温润而坚韧的光泽，如同守护他心脉的一抹温柔月华，也映衬着他专注而坚毅的侧脸。

梦子站在林边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他，仿佛要将这一幕刻进灵魂深处。兜帽早已摘下，银白的长发挽在后面，发间的白玉紫藤簪在月色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晕。过了许久，她才鼓起勇气，一步步走出阴影，走向他。

听到脚步声，杏寿郎睁开了眼睛。金红色的眼眸在看到她时，瞬间迸发出惊人的光亮和暖意，如同被点燃的熔炉。“唔姆！梦子！你来了！”他洪亮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悦，大步迎了上来。但当他看清梦子脸上未干的泪痕和眼中深藏的悲伤时，笑容瞬间凝固，转为深切的担忧。“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梦子没有回答。她只是抬起头，紫色的眼眸深深地凝视着他，那目光复杂得让杏寿郎心头一紧——有浓得化不开的爱恋，有刻骨的悲伤，有决绝的守护，还有一种…仿佛即将永别的哀恸。

“杏寿郎…”梦子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下一刻，在杏寿郎错愕的目光中，梦子踮起脚尖，伸出双臂，紧紧地环住了他的脖颈。她仰起脸，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和难以言喻的悲伤，将微凉的、带着泪水的唇，印上了他因惊愕而微张的唇。

这个吻，短暂而深刻。没有激情似火，只有无尽的温柔、眷恋和一种深沉的诀别意味。仿佛在汲取他唇齿间火焰般的气息，来温暖自己冰冷彻骨的灵魂；又仿佛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刻下最后一道烙印。

杏寿郎的身体瞬间僵住，金红色的眼眸因震惊而睁大。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梦子身体的微颤，感受到她唇瓣的冰凉和泪水的咸涩，感受到她环抱着自己的手臂那近乎绝望的力道。这个突如其来的吻，甜蜜得让他心悸，却又沉重得让他窒息。他下意识地想收紧手臂回应，梦子却如同受惊的蝶，在他有所动作之前，猛地松开了他，后退了一步。

她的指尖，带着最后一丝温润的翠绿光芒，在他还沉浸在那个悲伤之吻的余韵中时，轻柔而坚定地按在了他坚实灼热的胸膛上——心脏的位置。

嗡！

一股庞大精纯、带着月华般清冷又蕴含无限生机的力量，毫无阻碍地涌入了杏寿郎的心脉！这股力量是如此浩瀚、如此沉重，远超之前给任何人的种子！它温柔地包裹住他蓬勃跳动的心脏，带来一种奇异的、仿佛灵魂都被锚定的温暖感。但同时，杏寿郎也清晰地“感觉”到，梦子身上那股支撑着她的本源之力，随着这颗种子的植入，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了一下！她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连月光都无法掩盖那极致的虚弱，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梦子！”杏寿郎瞬间从那个吻的冲击中惊醒，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他猛地伸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金红色的眼眸中燃起了前所未有的惊怒火焰，“那是什么？！你对我做了什么？！这力量…这代价到底是什么？！”他几乎是在咆哮（？），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不是对自己的，而是对梦子此刻状态和那未知代价的恐惧！

梦子靠在他坚实滚烫的怀抱里，急促地喘息着，汲取着他身上那令人安心的阳光与汗水的气息。她抬起手，冰凉的手指轻轻抚上他因惊怒而紧绷的脸颊，紫色的眼眸中盈满了泪水，却努力弯起一个极其温柔的、破碎的弧度。

“只是一个…护身符而已，炼狱先生。”她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最强的…护身符。答应我带着它，一直燃烧下去…直到…最后的最后…”（炼狱是最强的是因为他的未来是无法预测的）

她的目光掠过他颈间那条流淌着月华光泽的围巾，又落回他燃烧着惊怒火焰的金红色眼眸深处，仿佛要将这火焰的温暖，连同他此刻担忧的容颜，一起刻入即将消散的灵魂。

月光无声地洒落，将相拥的两人身影拉长。藤蔓的低语与火焰的灼热在此刻交融，无声地诉说着最深沉的守护与最无言的诀别。前路未卜，但此刻的怀抱，是她黑暗旅程中，最后也是唯一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