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看向那个造型奇特的“小爪子”(蛋糕)。甜美的香气持续诱惑着他。鬼使神差地,他拿起旁边小几上备着的、用来吃水果的小银勺,轻轻舀了一勺那雪白细腻的物质(奶油),送入口中。
瞬间,一种前所未有的、极致丝滑、甜蜜、带着浓郁奶香和淡淡香草气息的味道,在舌尖轰然炸开!这口感,这味道,是他二十多年人生里从未体验过的奇妙!不同于和果子的清甜,也不同于蜜璃点心的扎实,它轻盈、蓬松、甜蜜得恰到好处,仿佛把云朵和阳光一起吃进了嘴里。
“唔!”杏寿郎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金红色的眼眸都亮了几分。他又舀了一勺,这次连同了一点粉色的“肉垫”(翻糖)部分,口感微韧,带着另一种清甜。
他就这样,在寂静的房间里,在清冷的月光下,一个人,一口一口,将那个来自异时空的“喵喵爪”蛋糕吃得干干净净。每一口,都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品尝。甜蜜的味道充盈口腔,顺着食道滑下,仿佛也驱散了他灵魂深处最后一丝酒意的混沌和……那若有若无的寂寥。
吃完最后一口,他仔细地用布巾擦了擦嘴和手指。看着空空的盘子,再看看手中那个小小的紫色御守,一种奇异的饱足感和温暖感充满了胸腔。
他没有去思考这东西的来源,没有去怀疑是谁的恶作剧。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直觉的笃定,让他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份不期而至的“礼物”。他拿起那个“幸福平安”的御守,走到床边。
枕边,金红头发的棉花娃娃笑容依旧灿烂。杏寿郎伸出宽厚的手指,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重,将那个小小的紫色御守,挂在了银发玩偶的脖子上。
“这个…给你。”他低声说,声音温柔得像怕惊醒了什么。指尖轻轻拂过银发玩偶的发顶,目光在那紫色的御守上停留了许久。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个紧紧牵着手的玩偶身上,也洒在杏寿郎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照亮了他眼中深沉的温柔和一丝释然的暖意。
然后,他躺下,拉过薄被,很快便沉入了无梦的安眠。房间内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和枕边两个玩偶在月光下静谧相依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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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炼狱杏寿郎在清脆的鸟鸣声中醒来。宿醉的轻微头痛被窗外的晨风一吹,便消散无踪。他像往常一样,起身,准备开始新一天的晨练。
目光习惯性地扫过房间,准备去拿挂在墙上的火焰纹披风,手却捞了个空。
他愣了一下。
墙上,那个他专门用来悬挂披风的木钉,此刻空空如也。
心头掠过一丝极其轻微的异样感,像羽毛拂过水面,快得抓不住。他摇摇头,也许昨晚喝多了随手放哪里了?他转身走向墙角的刀架——那里本该斜倚着他珍若生命的日轮刀。
刀架上,同样空空荡荡。
这一次,那异样的感觉清晰了些。像是一根看不见的丝线被轻轻扯动了一下。不是惊慌,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奇妙的、仿佛“本该如此”的平静。
他站在原地,金红色的眼眸扫视着整洁的房间。阳光透过窗纸,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枕边,两个玩偶静静地依偎着,银发娃娃颈间的紫色御守在晨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杏寿郎的视线在那御守上停留了几秒,又移向空空的刀架和墙壁。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了然、释然和一丝淡淡温柔的奇异感觉,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无声的涟漪。
他忽然想起昨晚那个奇妙的、甜蜜的“小爪子”,和那个写着“幸福平安”的御守。
丢失的披风和刀……多出来的蛋糕和御守……
一个完全不合常理、超越认知的念头,如同晨曦中破土而出的嫩芽,带着不可思议的力量,悄然浮现在他心间。这念头如此荒谬,却又如此……契合他灵魂深处那份模糊的、被强行抹去的、关于某个紫色身影的悸动!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去寻找失物。一种更深沉、更笃定的力量阻止了他。仿佛寻找本身就是一种……打扰。
杏寿郎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脸上缓缓地、缓缓地绽开了一个笑容。不同于平日那火焰般灼热、照耀他人的笑容,这个笑容很浅,却蕴含着一种洞悉了某种宇宙温柔秘密般的满足和宁静。他伸出手,指尖再次轻轻拂过银发玩偶的发顶,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一个易碎的梦。
“唔姆。”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像是回答某个看不见的存在,又像是回应自己心中那份奇异的笃定。
然后,他转身,只穿着单薄的里衣,推开房门,大步走向晨光熹微的庭院。没有披风,没有刀,只有那挺拔如松的背影,在金色的朝阳下,仿佛一柄无需出鞘也自蕴锋芒的绝世之刃。颈间那条银白色的月华藤围巾,随着他的步伐轻轻飘动,在晨光中流淌着永恒守护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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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世界:余温与锚点
梦子不知道自己在地板上坐了多久。直到窗外的天色彻底暗沉下来,城市的霓虹灯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房间里投下变幻的光影,她才像一尊解冻的冰雕,僵硬地、一点一点地挪动身体。
腿脚因为长时间的蜷缩而麻木刺痛。她扶着书桌边缘,挣扎着站起来,身体还有些摇晃。目光再次投向那两件不速之客——火焰纹的披风,古朴的日轮刀。它们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从异世界坠落的陨石,散发着无声而沉重的存在感。
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狂跳,但最初的惊涛骇浪已经过去,留下的是冰冷的余悸和一片茫然的废墟。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到开关前,“啪”地一声按亮了顶灯。
刺眼的白光瞬间驱散了房间的昏暗,也让她无所遁形。她深吸一口气,再次走向那两件物品。
这一次,她看得更仔细。
披风:深沉的红色,厚重粗粝的布料,边缘跳动的金色火焰纹并非印染,更像是某种古老的织染工艺,针脚细密而扎实,带着手工的温度。领口内缘有细微的磨损,那是长期与皮肤或护甲摩擦留下的痕迹。她甚至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一小点深褐色的、早已干涸的污渍——是血?还是泥土?它散发着阳光、尘土和一种极淡的、仿佛火焰余烬般温暖干燥的气息。
日轮刀:漆黑的刀鞘入手冰凉沉重,上面布满了细小的划痕。火焰形的刀锷由某种暗色的金属铸成,触手生凉。她犹豫再三,鼓起毕生的勇气,拇指抵住刀锷,缓缓向外抽刀。
“锵——”
一声清越悠长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一种直透灵魂的寒意!
刀身出鞘不过三寸,露出的部分在灯光下流淌着水波般的寒光!刃口薄如蝉翼,透着一种无坚不摧的锋锐!一股冰冷、肃杀、却又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浩然正气的气息扑面而来!梦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握着刀柄的手猛地一颤,几乎要脱手!
她立刻将刀身推了回去。那清越的鸣响和冰冷的杀意让她浑身汗毛倒竖。这不是道具!绝不是!这是真正饱饮过鲜血、斩断过无数邪恶的凶器!是属于那个火焰般灵魂的、活生生的延伸!
恐惧感再次攫住了她。她猛地后退一步,背脊重重撞在书桌边缘,发出沉闷的声响。橘子被这动静惊醒,从床底下探出头,警惕地“喵”了一声。
怎么办?
报警?说在自己房间里发现了一件古代(?)披风和一把真刀?警察会怎么看她?一个沉迷自己“原创角色”到出现幻觉和收集危险物品的神经病?医生开的“现实感模糊”诊断书会是最好的佐证。
扔掉?当它们不存在?可它们真真切切地在这里!像两个巨大的问号,砸碎了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平静安稳的现实!
梦子靠在书桌上,胸口剧烈起伏。混乱的思绪如同沸腾的粥。展示柜里,那个新到的金红头发娃娃依旧笑容灿烂,脖子上的御守却不翼而飞。书桌上,空空如也的蛋糕盒敞开着,无声地控诉着那个消失的“喵喵爪”。
披风……刀……消失的御守……消失的蛋糕……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隐隐指向某个唯一可能的解释,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点,在她混乱的脑海中顽强地闪烁着。
难道……那个世界……真的存在?
那个有着恶鬼、有着呼吸法、有着牺牲与守护、有着那个金红色火焰般灵魂的世界……不是她的臆想?
她真的曾以“竹久梦子”的身份,在那里活过、爱过、战斗过、最终……抹消了自己?
这个念头带来的冲击,远比发现披风和刀更加强烈!它像一把钥匙,试图打开她记忆深处那扇被死死锁住、锈迹斑斑的大门!无数模糊的碎片——燃烧的列车、冰晶的莲花、血肉的魔像、翠绿的巨茧、撕心裂肺的呼唤、温暖的怀抱、冰冷的泪水、还有那个在朝阳下被彻底抹除的身影——如同决堤的洪水,带着冰冷刺骨的悲伤和巨大的虚无感,疯狂地冲击着她的意识!
“啊——!”梦子痛苦地抱住头,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身体顺着书桌边缘滑坐在地。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刺。橘子被彻底吓到,窜到房间角落,警惕地看着她。
混乱中,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件火焰纹的披风。那厚重的、带着硝烟与阳光气息的红色布料,在灯光下像一团凝固的火焰。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她。
她挣扎着爬过去,伸出手,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件对她来说过于宽大的披风,从挂钩上拽了下来。厚重的布料带着沉甸甸的质感落在地毯上。
梦子跪坐在地,将脸深深地、深深地埋进那团火焰纹的披风里。
粗糙的布料摩擦着脸颊,带来微微的刺痛。然而,一股极其温暖、极其干燥、如同冬日壁炉里燃烧的松木般的气息,混合着阳光和尘土的味道,瞬间将她包裹!
这气息……如此陌生,却又……如此熟悉!
像穿越了无数时光和空间的阻隔,像一个迟到了千百年的拥抱!
梦子的身体猛地僵住,随即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恐惧的颤抖,而是一种……被巨大暖流击中的、无法自控的战栗!埋首在披风里的呜咽声再也压抑不住,从喉咙深处破碎地溢出,混合着泪水,浸湿了粗糙的布料。
是她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在这一刻,在这件带着另一个世界气息的披风里,在那个荒谬绝伦的念头支撑下,她心底那片巨大的、冰冷的空洞,似乎……被填上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带着余温的灰烬。
她维持着这个姿势,在冰冷的地板上,在寂静的房间里,在橘子担忧的目光下,不知哭了多久。直到泪水流干,只剩下干涩的痛楚和一种近乎虚脱的平静。
最终,她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眼睛红肿,但眼神却褪去了最初的惊惶和混乱,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决然。
她撑着地板,慢慢站起身。没有再看那两件物品,也没有试图去解释什么。她只是默默地走到展示柜前,打开玻璃门。
然后,她转身,走到房间角落,弯腰,极其费力地抱起了那件沉重无比的火焰纹披风。又走回去,小心地、无比珍重地将它叠好,放进了展示柜最中央、最醒目的位置。那耀眼的红色和跳动的火焰纹,瞬间成为了整个柜子的焦点,让周围那些精致的手办、娃娃都黯然失色。
接着,她走到墙边,弯下腰,双手用力,将那把漆黑沉重的日轮刀也抱了起来。冰冷的刀鞘贴着肌肤,带来一阵战栗。她咬着牙,将它也放进展示柜,斜倚在披风旁边。刀锷的火焰形状与披风的火焰纹遥相呼应。
做完这一切,她关上玻璃门,落锁。
灯光下,那件来自异世的披风与长刀,如同两件最珍贵的战利品,又像两座沉默的墓碑,静静地陈列在她为自己创造的“炎狮”世界中。旁边,那支温润的白玉藤蔓紫藤簪,在灯光的映照下,流转着幽微而哀伤的光泽。
梦子后退一步,静静地看着柜子里的景象。披风、刀、簪子、娃娃……真实与虚幻的界限在这一刻被彻底打破,融为一体。
她抬起手,指尖隔着冰凉的玻璃,轻轻拂过那件火焰纹披风的轮廓,动作轻柔得如同抚摸情人的脸颊。
“……欢迎回家。”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对着柜子里那沉默的披风和刀,也对着自己心底那片被重新搅动的、名为“杏寿郎”的火焰烙印,无声地翕动着嘴唇。声音轻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无尽的惘然。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属于竹久梦子的、安稳的现实生活还在继续。只是,从这一刻起,她的世界里,悄然多了一份来自时空彼岸的、带着硝烟与阳光气息的沉重赠礼,和一个永远无法解答、却将伴随她一生的巨大谜团。这谜团如同余烬中的一点星火,微弱,却固执地燃烧着,提醒她,在某个被遗忘的角落,曾有过一场倾尽所有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