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所畏盯着手机屏幕上王律师的消息,指尖在"岳悦"两个字上悬了许久。晨露顺着窗玻璃蜿蜒而下,在底端积成小小的水洼,像谁没擦干的眼泪。
身后传来窸窣的响动,池骋翻了个身,喉间溢出模糊的梦呓。吴所畏放轻脚步走回床边,借着微光打量他的睡颜——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鼻梁挺直,下唇因为昨晚的辗转微微泛红。
他俯身在池骋额间印下一个轻吻,像在确认什么。对方似乎被惊扰,无意识地伸手捞住他的手腕往怀里带,掌心的温度烫得人心里发颤。
"再睡会儿。"池骋的声音裹在睡意里,含糊不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吴所畏任由他握着,听着耳边均匀的呼吸声,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悄悄抽回手。
去咖啡馆的路上,吴所畏绕去了那家开了十年的葱油饼店。张阿姨正把刚出锅的饼装进纸袋,见他来,笑着往里面多塞了个茶叶蛋:"池骋那小子呢?好几天没见他跟你一起来了。"
"他忙。"吴所畏接过纸袋,指尖触到滚烫的油纸,"阿姨,张姐的女儿......"
"上周刚转学。"张阿姨叹了口气,用围裙擦着手,"说是去了南方,她老公跟着一起去的。那姑娘临走前还哭着说,舍不得你给她编的小程序呢。"
吴所畏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付了钱转身时,纸袋上的油渍洇到了手背上,温热的,带着点辛辣的疼。
约定的咖啡馆在写字楼底层,落地窗外人来人往。吴所畏到的时候,岳悦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穿着一身职业套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指甲涂着正红色的甲油,与记忆里那个总爱穿白T恤的姑娘判若两人。
"要喝点什么?"岳悦抬眼时,睫毛上的亮片在阳光下闪了闪。
"不用。"吴所畏在她对面坐下,把葱油饼放在桌上,"我来是想......"
"是想让我出庭作证?"岳悦打断他,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杯沿留下淡淡的口红印,"王律师已经找过我了。"
吴所畏的手指在纸袋边缘摩挲着:"周总给你的条件,我可以翻倍。"
"你拿什么翻倍?"岳悦笑了,眼底却没什么温度,"用你那快要破产的公司?还是池骋卖跑车剩下的钱?"
这话像针一样扎进心里,吴所畏却没动怒,只是从包里拿出个U盘推过去:"这里面是周总早年做假账的证据,比你手里的东西值钱。"
岳悦的瞳孔缩了缩,指尖在U盘边缘顿了顿,没去碰。
"你以为他真的会重用你?"吴所畏看着她,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上周城西那块地的项目,他让你签了经办人,实际上那批建材早就被抵押了。等东窗事发,你就是替罪羊。"
落地窗外的阳光突然被云层遮住,岳悦的脸色白了白,端着咖啡杯的手微微发颤:"你怎么知道......"
"张姐走前留给我的。"吴所畏靠在椅背上,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她说,你在茶水间哭了整整一夜,手里攥着你爸的病历。"
岳悦的肩膀猛地垮了下去,口红印在杯沿晕开,像朵败落的花。她沉默了很久,久到邻桌的客人换了一波又一波,才从包里拿出张皱巴巴的诊断书推过来。
"肺癌晚期。"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自嘲,"我需要钱,很多很多钱。周总说,只要我帮他搞定你的公司,就给我爸安排最好的医院。"
吴所畏拿起诊断书,纸张边缘被揉得发毛。照片上的男人两鬓斑白,眉眼间与岳悦有几分相似,只是眼神里的疲惫看得人心头发沉。
"我认识协和的医生。"吴所畏把诊断书推回去,指尖在桌上敲了敲,"下周一,我带你爸去复查。至于周总......"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岳悦泛红的眼眶上:"你出庭作证,我保证,他进去之后,你的所有责任都由我来扛。"
岳悦猛地抬头看他,眼里蓄着的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诊断书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吴所畏,你何必呢......"
"因为你曾经帮我占过三年的图书馆座位。"吴所畏站起身,拿起桌上的葱油饼塞进她手里,"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走出咖啡馆时,阳光正好穿透云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吴所畏拿出手机想给池骋发消息,却看到郭城宇发来的照片——姜小帅趴在烘焙坊的操作台上睡着了,脸上还沾着点面粉,郭城宇的手正拿着纸巾给他擦脸,背景里的烤箱亮着暖黄的光。
下面还有条消息:"我爸同意了,不去分公司。"
吴所畏笑着回复:"晚上请你们吃饭。"刚把手机揣回兜里,就看到池骋的车停在路边,他正靠在车门上抽烟,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淡的疤痕。
"谈完了?"池骋掐灭烟,走上前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包,"岳悦......"
"她会考虑。"吴所畏仰头看他,阳光落在池骋的睫毛上,镀上一层金边,"我们去趟医院。"
去医院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电台里放着首老歌,旋律舒缓,像极了某个周末的午后,他们窝在沙发上看电影,窗外的蝉鸣聒噪,屋里却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池骋的母亲住在VIP病房,推门进去时,她正靠在床头翻杂志,见他们来,眼皮都没抬一下。
"妈,这是吴所畏。"池骋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
"我知道。"老太太放下杂志,目光落在吴所畏身上,带着审视的锐利,"听说你让岳悦去作证?"
吴所畏没说话,只是把带来的果篮放在床头柜上。
"周总跟你爸是老相识。"老太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你这么做,是想让你爸在圈子里抬不起头?"
"他做假账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天。"池骋站到吴所畏身前,挡住了那道锐利的目光,"妈,如果你只是想找他麻烦,那我们走。"
"站住!"老太太把茶杯重重放在桌上,茶水溅出来烫到了手,"池骋,你非要为了这个男人跟家里决裂吗?"
池骋没回头,只是握住吴所畏的手往门口走。走到玄关时,吴所畏突然停住脚步,转身看向老太太:"您病房的WiFi密码,是池骋的生日。"
老太太的脸色变了变,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
回去的路上,池骋一直没说话,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关节泛白。吴所畏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突然伸手覆在他手背上:"其实......"
"别说。"池骋打断他,侧头看了他一眼,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我妈那边,我会处理。"
车停在楼下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橘红色。池骋突然倾身过来,吻落在吴所畏的唇角,带着点烟草味的辛辣,却又温柔得让人想哭。
"晚上想吃什么?"池骋的额头抵着他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糖醋排骨。"吴所畏笑着说,指尖划过他下巴上的胡茬。
进门后,池骋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油锅里的排骨滋滋作响,甜腻的香气漫了满屋子。吴所畏靠在门框上看着他,突然觉得,所谓岁月静好,大抵就是这样——有个人愿意为你洗手作羹汤,无论外面有多少风雨,总有盏灯为你亮着。
晚饭时,郭城宇和姜小帅如约而至。姜小帅带来了自己做的慕斯蛋糕,上面用草莓摆了个歪歪扭扭的心形,郭城宇嫌弃地说"丑死了",却在小帅转身拿叉子时,偷偷把最上面那颗草莓塞进了嘴里。
吃到一半,吴所畏的手机响了,是岳悦发来的消息:"下周三开庭,我去。"
他抬头看向池骋,对方正把剔好骨的排骨放进他碗里,眼神里的温柔像浸了蜜。吴所畏笑了笑,回复了个"好"。
窗外的月亮升了起来,银辉透过纱帘洒在地板上,与屋里的灯光交织在一起,暖融融的。姜小帅已经趴在沙发上睡着了,郭城宇正小心翼翼地给他盖毯子,动作轻柔得不像平时那个张扬的大少爷。
池骋从身后抱住吴所畏,下巴抵在他肩上,呼吸落在颈窝,带着点温热的痒。
"累了吗?"他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
吴所畏摇摇头,转过身回抱住他,鼻尖蹭着他的衬衫领口,闻到淡淡的油烟味混着阳光的气息。
夜深了,郭城宇带着姜小帅走后,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池骋的吻落在吴所畏的锁骨上,带着不容拒绝的热度,指尖划过他后背的脊椎,一个一个,像在描摹什么珍贵的宝藏。
月光透过窗户,在被子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吴所畏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上的温度和心跳,所有的疲惫和不安,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知道,下周三的庭审不会轻松,周总的反扑或许会更猛烈。但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好像再难的坎,都能迈过去。
凌晨时,吴所畏被池骋的手机震动吵醒。黑暗中,他看到屏幕上跳出条消息,是池骋母亲发来的:"我让张律师联系你了,周总那边......别做得太绝。"
吴所畏悄悄把手机按灭,转身往池骋怀里缩了缩。对方似乎察觉到他的动静,下意识地收紧手臂,下巴在他发顶蹭了蹭,发出满足的喟叹。
窗外的月光温柔如水,吴所畏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直到天边泛起微光才渐渐睡去。他做了个梦,梦见大学时的图书馆,岳悦在草稿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而池骋站在窗外,冲他比了个口型:"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