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军大帐内,洪承畴端坐在虎皮交椅上,看着被押上来的义军。
“完淳贤侄,别来无恙?”洪承畴笑得格外温和,“听闻你诗才愈发进益了,陛下……啊不,摄政王最爱风雅,若您肯说出缘木姑娘的下落,咳,新朝正需要您这般大才。”
夏完淳抬起头,仔细端详洪承畴的顶戴花翎,忽然诧异道:“阁下莫不是认错人了?洪承畴先生早已殉国,松山一役,陛下亲设祭坛,百官恸哭,牌位供在忠烈祠最中央呢!”
洪承畴笑容一僵。
夏完淳越发诚恳,甚至拖着镣铐往前挪了半步:“洪先生绝食明志,血溅金殿,天下谁人不知?阁下虽与他容貌相似,却怎敢冒忠烈之名行劝降之事?”他突然厉声,“你究竟是哪来的无耻之徒,敢玷污洪公清名!”
“你……!”洪承畴猛地扯下朝珠砸在地上:“本官就是洪承畴!”
夏完淳哈哈大笑:“荒谬!洪公颈间有太祖御赐长命锁留下的疤,你有吗?洪公左腕为救同僚被火铳所伤,你有吗?洪公脊梁是直的,跪不下胡虏,你的膝盖,怎么弯得这样熟练?”
“好……好个牙尖嘴利的小畜生!”洪承畴的脸色气得由红转青,由青转白,像只抓狂的猴子般丑态百出,“摄政王惜才,本官才来这一趟!既然你自寻死路……”
夏完淳忽然朗声吟诵,竟是洪承畴旧作:“‘孤臣魂锁寒冰狱,故国云遮万里天’,听说洪公绝笔诗传遍江南,连三岁孩童都会背了。”他歪头一笑:“阁下既冒充他,会背吗?”
洪承畴终于崩溃嘶吼:“给我用刑!烙铁!拔了他的舌头!”
夏完淳仰天大笑,镣铐铮然作响。
厦门军营
郑成功站在海岸边,望着远处的海平面眉头紧锁。
“将军,南明大势已去,东宁或许是我们最后的希望。”缘木轻声说道
郑成功长叹一声:“荷兰人在东宁经营多年,热兰遮城固若金汤。更棘手的是水道复杂,我们根本没有适合的登陆地点……”
帐外突然传来嘈杂声。卫兵匆匆进来禀报:“将军,又有一批东宁难民到了。”
两人走出大帐,眼前的景象令人心碎。数十个衣衫褴褛的难民跪在营前,有老人拄着树枝当拐杖,有妇人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还有少年断了一臂,伤口还在渗血。
一位白发老者颤巍巍地向前爬了几步:“国姓爷,救救东宁吧!”他撕开衣襟,露出胸前被烙铁烫出的VOC标记,“荷兰人把我们当牲口啊!”
“他们强迫我们没日没夜地修城堡,稍有怠慢就用鞭子抽。”一个满脸疤痕的中年人哭诉道,“我弟弟累死在工地上,尸体直接被扔进海里喂鱼……”
一个大约十岁的男孩突然冲上前,拽住郑成功的战袍下摆:“将军,我爹娘都被红毛鬼杀了,他们说……说大明不要我们了……”
缘木蹲下身,轻轻擦去男孩脸上的泪水:“不会的,大明永远不会放弃自己的子民。”她声音轻柔却坚定,几株野花在她脚边悄然绽放。
郑成功正要开口,远处传来马蹄声。粘土风尘仆仆地策马而来,身后跟着一个精瘦的男子。
“我知道一条路!”
粘土搀扶着一名瘦削的中年男子走来。男子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他朝郑成功深深一拜:“在下何斌,曾是荷兰人的通译。”
何斌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卷泛黄的图纸:“将军,东宁各港口都有重兵把守,唯独鹿耳门因水道险恶,荷兰人疏于防范。但每月初一、十五大潮时,战船可通过。”
郑成功接过海图,仔细审视,眼中渐渐燃起希望的火光。
就在此时,一匹快马疾驰而来,信使滚鞍下马:“报!郑芝龙大人……剃发降金了!”
海风突然变得狂暴,郑成功的披风猎猎作响,良久,他沉声道:“传令各营,准备战船。东宁,我们必须拿下。”
郑成功独自站在妈祖庙前,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如同万千冤魂的呜咽。
“国姓爷,”老庙祝颤巍巍捧来签筒,“求个吉兆吧。”
竹签落地竟齐齐折断。郑成功却放声大笑,将断签投入香炉:“当年岳武穆出征前,想必也是如此!”
恍惚间,他看见隆武帝临终前的面容在烟雾中浮现:“东宁是在朕手上丢的,郑将军,您一定要收复东宁,莫让朕成为千古罪人……”话音未落,又变成父亲郑芝龙梳着金钱鼠尾的模样:“儿啊,识时务……”
黎明时分,潮水悄然上涨,郑成功的舰队借着晨雾掩护,缓缓驶向鹿耳门。何斌立于船首,低声指引航道。
“此战若胜,”郑成功低声道,“东宁,便是汉人最后的净土。”
突然,碗口大的冰雹从天而降。亲兵捂着被砸出血的额头哭喊:“将军!这是天警啊!”
郑成功大步踏上船首,猛地拔出佩剑,剑锋直指乌云密布的天空。
“苍天在上!”他的怒吼声压过风暴,“若天要亡我大明,又何必留我等至今日!”
剑锋划过之处,竟有七颗星辰穿透云层,那是北斗,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的指路明灯。
“万历年间,荷兰人趁我大明抗倭之际窃据东宁。”他剑锋一转,指向远处的海岸线,“如今他们用汉人血汗筑起的热兰遮城,每一块砖石都在等我们回家!”
一艘战船的桅杆被冰雹击断,郑成功夺过鼓槌,亲自擂起《将军令》。鼓点如惊雷,竟引得海面升起无数荧光水母,老水手们突然跪倒,这是妈祖娘娘点起的引路灯!
荷兰哨兵直到明军登陆才惊醒,慌忙点燃烽火。但为时已晚,郑成功亲率铁人军登陆,藤牌手组成的“蝴蝶阵”如死神般收割着惊慌的荷兰士兵。有个荷兰兵企图点燃信号炮,却被突然疯长的藤蔓缠住手腕。
赤嵌城守将猫难实叮从军营狂奔出来,只看到港口已成火海。他试图组织反击,却发现汉人奴隶全都倒戈相向。
正午时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旗帜坠入血泊。仅剩的荷兰守军狼狈退守赤嵌城。
明军将赤嵌城围得水泄不通,荷兰守军龟缩城内,水陆援绝。城头炮火虽猛,却难挡明军步步紧逼。
海上,荷兰东印度公司派出的增援舰队抵达台江外海,七艘装备精良的战舰本应轻易击溃明军水师,然而,郑成功早已在暗礁区设伏。
荷兰战舰闯入预设的火攻船阵,明军点燃了满载火油的舢板。火船顺风冲向敌舰,刹那间,海面化作火海,荷兰旗舰“赫克托”号被烈焰吞噬,其余战舰在混乱中触礁沉没。
赤嵌城外围
陆上增援的荷兰军官贝德尔率六百火枪手前往赤嵌城,途中遭遇了明军伏兵,贝德尔的佩刀刚出鞘,就听见了竹子破空的尖啸。他下意识地举刀格挡,却见那道绿影在半空突然转折,缘木足尖轻点竹枝,手中三尺青锋如毒蛇吐信,瞬间贯穿了他的咽喉。
主将一死,荷兰火枪手瞬间崩溃,被明军全歼于丛林之中。
消息传回赤嵌城,猫难实叮彻底绝望。
“投降吧……”副官颤抖着说道,“我们已经没有希望了。”
猫难实叮沉默良久,最终解下了自己的佩剑。
赤嵌城,陷落。
败报传到热兰遮城,揆一总督闻报暴跳如雷:“区区溃军,竟能连破我两处要塞?”
明军攻占赤嵌城后一路势如破竹,东宁各地百姓纷纷响应,所过之处民众竭诚欢迎,起义烽火四起,麻豆社的土著勇士夜袭荷兰哨站,将荷兰兵的头颅挂在竹竿上游行,南部的汉人农户将殖民者的甘蔗园付之一炬,鹿耳门的渔民载着明军斥候,在月夜下割断荷兰战舰的锚索。
荷兰殖民统治土崩瓦解,仅剩揆一率残兵龟缩热兰遮城。郑成功数次遣使劝降,却如石沉大海。
这一日,缘木孤身来到城下。
揆一站在城头。嘴角挂着轻蔑的笑:“怎么,郑将军派你来劝降?”
“不。”缘木抬头,目光如剑,“我来向你挑战——决斗!”
揆一挑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决斗?你?”
“按你们的规矩。”缘木缓缓抽出长剑,“若我败,明军退兵,若你败,开城投降。”
揆一沉默片刻,忽然大笑:“好!我倒要看看,你这东方女子,能在我西洋剑术下撑几招!”
他走下城楼,佩剑出鞘,剑尖斜指地面,猩红的鬼瞳在阴影中闪烁,他的剑身上刻着拉丁文的铭文:“荣耀与征服”。
“小女孩,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他歪了歪头,故意用生硬的汉语说道,“我可不想让这么漂亮的脸蛋再多几道伤疤。”
缘木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摆出武当剑法·仙人指路的起手式,剑锋微微低垂,如青松静立。
揆一则摆出德国长剑术的经典起手式“屋顶势”(Vom Tag),剑尖直指天空,全身肌肉如弓弦般绷紧。
随后,揆一如猛虎般扑来,一记“愤怒斩”(Zornhau)带着破空之声斜劈而下。这是德国剑术五大母式之一,以右上至左下的斜线攻击,力道刚猛无比。
缘木不慌不忙,使出一招“白蛇吐信”,剑尖如灵蛇般点向对方手腕。这是武当剑法中的快剑招式,讲究以巧破力。然而揆一早有防备,剑势中途突变,转为“十字斩”(Krumphau),横向截击缘木的剑身。
“铮!”两剑相击,缘木只觉虎口发麻,心中暗惊这西方蛮子的力道之大。她连忙变招,使出“游龙惊鸿步”向侧方闪避,同时剑走轻灵,一招“风摆荷叶”削向对方肋部。
揆一狞笑着不闪不避,突然一个箭步突进,长剑以“愤怒突刺”(Zornort)直取缘木咽喉。这一招是“愤怒斩”的变式,在劈砍后直接转为直线突刺,凶狠毒辣。
缘木仓促间以“玉女穿梭”回剑格挡,堪堪架住这致命一击,却被震得连退三步。城上荷军发出喝彩,明军却是面色凝重。
“你的剑太慢了,小女孩。”揆一嘲讽道,“让我教教你什么是真正的剑术!”
他猛然发动连续攻击,先是一记“顶击斩”(Scheitelhau)当头劈下,逼得缘木举剑硬接,紧接着变招为“绞剑技法”(Durchwechseln),在双剑相交的瞬间突然翻转手腕,剑身如毒蛇般缠绕而上,直取咽喉。
缘木虽以“金蝉脱壳”险险避开,但左肩已被划开一道血口。她额头渗出冷汗,意识到自己完全低估了这个西方剑客的实力,德国剑术不仅力道刚猛,更有一套完整的攻防体系,远非她想象中那般粗陋。
“怎么了?这就是中华剑法?”揆一故意用剑尖挑起缘木掉落的一缕发丝,在众人面前晃了晃,引起一阵荷军的哄笑,“像女人绣花一样软弱!”
羞辱激得缘木血气上涌,她怒喝一声,使出武当绝学“七星连环剑”,七道剑光如北斗七星般接连刺向对手。揆一却从容不迫,以“铁门势”(Eisenport)守住中线,随后抓住一个破绽,一记“翼斩”(Zwerchau)横扫而出。
缘木的胸口绽开血花,随后被一脚踢出三米之外,一口鲜血喷出。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发现右腿已经不听使唤。灵活多变的东方剑法此刻却被刚猛霸道的德式剑法死死压制。
揆一慢悠悠地走过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倒在地上的缘木。他故意用剑尖挑起缘木的下巴,转头对众人说:“看啊,这就是你们引以为傲的东方武术!在我德意志剑术面前,就像孩童的玩具!”
明军群情激愤,却无人敢上前。荷兰人放肆大笑,有人甚至往城下扔铜钱,如同对待街头卖艺的杂耍人。
“不过,”揆一笑道,“如果你可以跪在地上向我求饶,我倒是可以考虑放过你。”
一剑杀死缘木显然不是揆一的目的,他就是要在众人面前羞辱缘木,如果能让缘木跪地求饶,必然能极大打击明军士气。
缘木好几次颤颤巍巍站起来,却又被一次次打倒。
“这就是中华武术,花拳绣腿。”揆一的嘲笑显得无比刺耳。
“缘木!”郑成功怒吼着拔剑,却被缘木挥手制止。
她注意到揆一的一个习惯性动作,每次进攻前他都会不自觉地右脚前踏半步,剑尖也会微微上挑。这是德国剑术强调直线进攻的特点,也是其致命弱点!
“还没结束……”缘木以剑拄地,艰难地站起身。她擦去嘴角的血迹,摆出了一个奇怪的姿势,剑尖下垂,左手成圆,正是武当秘传“太极剑”的起手式“无极势”。
揆一挑了挑眉:“还想挨打?那我就成全你!”他故技重施,一记“愤怒斩”呼啸而来。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缘木身形如柳絮般轻轻一晃,使出“游龙惊鸿步”的绝妙身法,竟在剑锋及体的瞬间侧身避过。同时她的剑画出一个完美的圆弧,以“太极圆转”黏住对方剑身,借力打力,将揆一的巨力引向一侧。
揆一猝不及防,身体因惯性前冲。缘木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剑招突变,左手抽出腰间的剑鞘猛击揆一手腕。
“当啷!”揆一只觉右臂一麻,五指不由自主地松开,那柄伴随他征战多年的佩剑重重砸在地上。他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缘木的剑尖已经抵住了他的咽喉。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揆一面色惨白,不敢相信自己竟会败在一个刚才还奄奄一息的少女手下。
“你赢了。”揆一说道,“按照决斗的规矩,我的性命任由您处置。”
“东方剑术讲究点到为止。”缘木缓缓收剑,“我们比武切磋,不在杀伤,而在交流。”
“你……”揆一不敢相信,按照决斗的规矩,双方都是不死不休,更何况他刚刚还将她重伤后如此羞辱。
“你还记得你说的吗?如果你输了,你就要率军投降。”缘木说道,“我不光是为了我们自己,也是为了你们,热兰遮城已被围困,援军也被我们击退,东宁各地都在起义,如果你们不主动投降,结果只能是全军覆没,难道你们远渡重洋来到东宁,只是为了烂在这座石头坟墓里吗?”
揆一沉默良久,缓缓捡起地上的佩剑,“我……我会考虑的……”他郑重地向缘木行了一个骑士礼,随后缓缓退入城内。
揆一最终还是决定投降了,受降仪式上,揆一身着整洁的军服,尽管面色苍白,但仍保持着最后的体面。他站在郑成功面前,缓缓摘下佩剑,双手奉上。
“东印度公司驻东宁总督揆一……”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不得不重新开始,“向大明招讨大将军……投降。”
郑成功接过佩剑,目光威严而平静。他展开受降书,蘸墨挥毫,郑重签下自己的名字。
“东宁自古就是我华夏国土,被你们侵占38年,今天我们既然来要了,那你们就该把土地还给我们。”郑成功庄严宣告,“鉴于你们能主动投降,我们可以保全你们的性命并携带自己的财物离开东宁。”
随后,郑成功盖上了象征大明正统的国玺,标志东宁被彻底收复。
揆一找到缘木时,她正望着北方发呆。
“你们真的打算靠这么一座小岛反攻大陆?”他摇头苦笑,“不自量力。”
缘木包扎着肩上的伤口,抬眼看他:“我们别无选择。”
远处传来士兵的操练声。他们用闽南语唱着郑成功改编的《破阵乐》,调子跑得厉害。
揆一突然蹲下来,从靴筒里抽出一卷羊皮纸:“热兰遮城地下仓库的图纸。”他顿了顿,“我在火药库隔壁藏了十二门英国造的最新式火炮。”
缘木接过图纸,发现他手腕上有道新鲜的勒痕,想必是昨夜阻止部下焚毁仓库时留下的。
“为什么?”
揆一望向远处的明军士兵,低声道:“因为……你们让我想起了尼德兰反抗西班牙的时候。”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缘木轻声说道,“关于火与墨,金与木,还有土的故事……”
故事一直讲到烁金在扬州城下掷出手中的蜻蛉切,揆一突然别过脸去。他的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像吞下了一把碎玻璃。
“我会告诉每一个来探监的商人。”他哑着嗓子说,“让他们把故事带到阿姆斯特丹的酒馆里。”
港口传来号角声。那是最后一批荷兰战船启航的信号。揆一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土,忽然笑了:“真奇怪,我竟然在期待审判。”
后来,揆一回到巴达维亚,果然被荷兰东印度公司审判,以“失职罪”关押。
郑成功在收复东宁不久后便病倒了,自收复东宁后,他便日夜操劳,既要安抚百姓、整顿军务,又要应对南明小朝廷的猜忌,早已心力交瘁。他的呼吸越来越轻,却坚持要人扶他坐起来。
“看……”他指着窗外新开垦的稻田,“来年……能收三万石……”
粘土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缘木握着他枯枝般的手。
“十三年……”郑成功轻声说道,“从金门到东宁……精忠报国……我终于做到了……”
他的目光突然越过他们,望向某个遥远的地方。缘木顺着视线转头,只看见一株木芙蓉在风中轻轻摇曳,在这个季节本不该有花开的。
当夜,东宁全岛的渔火都格外明亮。老渔民们说,那是海里的精灵在给国姓爷引路。
然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反攻的希望却仍是寥寥无期。
城墙上,一个瘦削的女子望着北方的大海,眼中满是思念。
“缘木,风大了,回去吧。”粘土轻声劝道。
缘木摇摇头,从怀中取出烛火交给她的那枚铜钱,她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多年的征战和心伤耗尽了她的生命力。
“你说……”缘木轻声问,“烛火和墨水,在天上重逢了吗?”
粘土不知如何回答。缘木也不需要回答。她望着海天交接处,仿佛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手拉着手,站在白石溪畔,朝她微笑。
“我还能回去吗?烛火还在那边等我呢……”缘木眼角泛起泪花。
“一定会的……金国的藩王和金廷都不是一条心,等金国内乱,我们一定有机会打回去的……”粘土紧紧抱住缘木。
缘木虚弱地笑了笑,目光却望向北方。春风拂过,她发间的木芙蓉突然盛开,然后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花瓣纷飞中,缘木轻轻倒在了粘土怀里,再也没有醒来。
粘土抱着逐渐冰冷的身体,哭得像个孩子。她没注意到,那些飘落的花瓣在触地的瞬间都化作了小小的火苗,又很快熄灭,如同一个个微型的红莲。
当晚,粘土在沙滩上点燃篝火,开始捏最后一个泥偶。她用尽所有技巧,塑造了五个栩栩如生的小人:挥剑的墨水、舞刀的烛火、拈花的缘木、飞刀的烁金,以及正在说书的自己。
粘土将铜钱带回大陆,埋在了白石溪畔,那里如今已经荒草丛生,唯有溪水依旧清澈,恍惚之间,溪水似乎泛起五色流光,一道赤色如火,在水面绽开朵朵红莲,恰似烛火当年在战场绽放的烈焰;一道湛蓝如木,催动岸边野花次第开放,正是缘木最爱的木芙蓉;一道银白似金,如烁金的飞刀在水底划出凌厉轨迹;一道玄黑若水,勾勒出墨水挥剑时的英姿;最后一道明黄如土,裹挟着陶土微粒沉浮其间。
“五行重聚之时,金国覆灭之刻……”粘土突然想起那个老道士的预言。她捧起一掬溪水,里面忽然映出千军万马的身影,旌旗上写着个陌生的年号。
粘土擦干眼泪,转身离开。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将这些故事传唱下去,直到火种重燃的那一天。
粘土成为了五行娘中唯一的幸存者。她将这段传奇记录下来,取名《中华少女》,希望后人能记住那些在乱世中闪耀过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