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东行，风里的腥气越重，连月光都像是被浸过血，泛着暗沉沉的红。
凤离攥着阿妩的手，指尖能触到她掌心的冷汗。
青丘的狐狸天生对凶煞之气敏感，阿妩的尾巴早就绷得像根弓弦，连耳朵都耷拉下来：
“阿离，这地方不对劲……我闻着有股血腥味，还有……很凶的戾气。”
凤离也感觉到了。
空气中那股蛮横的气息，比山林精怪的凶性更甚，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狂躁，像是某种上古凶兽的威压。
她将体内仅存的火息凝在指尖，那点赤金色的微光在风中微微颤抖，却顽强地亮着——这是凤凰血脉里对邪祟的天然抗拒。
两人刚绕过一块形似巨兽头颅的巨石，前方的密林突然传来一阵骇人的嘶吼。
那声音不似走兽，倒像是无数怨魂在同时哀嚎，听得人头皮发麻。
紧接着，一道黑影从树影里窜出，快得像道闪电，带起的劲风直接掀飞了她们脚边的碎石。
凤离看清那东西的模样，心脏骤然一缩。
那怪物身形似虎，却生着一对巨大的翅膀，羽毛漆黑如墨，边缘泛着金属般的冷光。
最骇人的是它的脸，像是被硬生生劈开的两半，一半狰狞如兽，一半却隐约有人形的轮廓，眼睛是浑浊的血色，正死死盯着她们，嘴角淌下的涎水落在地上，竟将青草灼得枯黄。
“是……是穷奇！”
阿妩的声音都在发颤，几乎要现原形躲起来，
“传说中以凶煞为食的凶兽！它怎么会在这里？”
凤离虽未亲眼见过，却在族老的记载里读过。
穷奇，上古四凶之一，喜食正直之士，偏爱欺凌弱小，最是凶残狡诈。
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上。
穷奇显然也盯上了她们，尤其是凤离身上那点凤凰火息，像是黑暗里的烛火，格外吸引它的注意。
它张开翅膀，发出一声震耳的咆哮，腥臭的风扑面而来，其中夹杂着细碎的黑色粉末——那是它翅膀上脱落的羽屑，带着迷魂的毒性。
“屏住呼吸！”
凤离急忙捂住阿妩的口鼻，自己也闭紧气关，同时引动火息护住两人周身。
可那粉末无孔不入，她只觉得脑袋一阵昏沉，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
穷奇见状，猛地扑了上来，利爪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直取凤离的咽喉。
凤离下意识地将阿妩推开，自己却被那股巨力撞得飞了出去，后背狠狠撞在树干上，喉头一甜，喷出一口血来。
眩晕感越来越强，她看着穷奇再次扑向摔倒在地的阿妩，想挣扎着爬起来，却浑身绵软，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利爪落下……
再次醒来时，是被刺骨的寒意冻醒的。
凤离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冰砌的笼子里，四周是昏暗的石室，墙壁上挂着风干的兽骨，散发着陈腐的气息。
不远处，阿妩也在另一个冰笼里，脸色苍白，嘴唇冻得发紫，还在昏迷中。
石室中央燃着一堆篝火，却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气。
篝火旁围着几个身影，个个身材高大，皮肤是青灰色的，脸上刻着扭曲的图腾，眼睛是纯黑的，没有一丝眼白。
他们正用一种低沉古怪的语言交谈着，时不时看向冰笼，眼神里满是垂涎。
“那只凤凰的血，闻着就有灵气。”
一个青灰皮肤的人用生硬的通用语说道，手里把玩着一把石斧，
“族长说，凤凰肉能助我们突破境界，熬过极寒之地的冬天。”
另一个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看向阿妩的方向：
“那只狐狸也不错，皮毛能做暖裘，肉嫩，烤着吃最好。”
凤离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些人显然是穷奇的同类，或者说是被它豢养的族群，专门替它看守捕获的猎物。
而她们，就是即将被下锅的“食物”。
她尝试着调动火息，却发现丹田处一片冰凉——这冰笼不知是用什么冰制成的，竟能压制灵力，连凤凰火都燃不起来。
她看向冰笼的栏杆，坚硬光滑，上面覆着一层薄薄的白霜，触手生寒。
必须想办法出去。
她用手肘轻轻撞了撞旁边的冰笼，阿妩哼唧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看清处境后，她吓得差点叫出来，被凤离用眼神制止了。
“他们……他们想吃我们？”
阿妩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凤离点点头，压低声音：
“我需要时间引动火息融开冰笼，你想办法引开他们的注意。”
阿妩虽然害怕，却还是用力点了点头，吸了吸鼻子，突然在笼子里大声哭喊起来：
“呜呜呜……我要回家！我要找我娘！你们这些坏人，快放我出去！我爹是青丘狐帝，他会来救我的！”
她一边哭，一边故意用身体撞着冰笼，发出“哐当”的响声，还时不时偷瞄那些青灰皮肤的人，观察他们的反应。
果然，听到“青丘狐帝”四个字，那些人的交谈声顿了顿，看向阿妩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忌惮。
青丘狐族擅长幻术和隐匿，族中高手众多，不是他们这种依附凶兽生存的小族群能招惹的。
“哼，死到临头还嘴硬。”
一个看起来是头领的人站起身，走到阿妩的笼子前，用石斧敲了敲冰栏，
“等我们吃了凤凰，再扒了你的皮，就算狐帝来了，也找不到证据。”
“你敢！”
阿妩立刻止住哭，梗着脖子瞪他，
“我身上有我爹给的信物，只要我死了，他立刻就能感应到！到时候踏平你们这破山洞，把你们一个个都扒皮抽筋！”
她说得有模有样，眼神里却藏着一丝慌乱。
那头领显然被说动了，皱着眉和其他人低声商议起来，显然是在权衡利弊。
就是现在！
凤离趁着他们注意力被阿妩吸引，立刻闭上眼，全力运转体内的凤凰真火。
那点微弱的暖意起初被冰寒压制，几乎要熄灭，但她咬紧牙关，将所有意念都集中在掌心——那里是凤凰火最精纯的地方。
“嗡——”
掌心突然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一股赤金色的火焰终于冲破冰寒的束缚，在她掌心腾起。
她立刻将手掌贴在冰笼的栏杆上，火焰虽然微弱，却带着凤凰火独有的焚尽万物的特性，冰层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发出“滋滋”的声响，水珠顺着栏杆滴落，在地上汇成一小滩水。
凤离额上渗出冷汗，这对她本就虚弱的身体消耗极大。她不敢停，直到栏杆上被熔出一个能容一人通过的缺口，才终于松了口气，对阿妩使了个眼色。
阿妩会意，故意又哭又闹，声音更大了：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那头领被吵得不耐烦，转身朝着阿妩的笼子走来，正好背对着凤离的方向。
就是现在！
凤离迅速从缺口钻了出去，落地时脚步放得极轻，几乎没有声音。
她快步走到阿妩的笼子前，用同样的方法，将掌心的火焰贴在冰栏上。
冰层融化的“滋滋”声终于引起了那头领的注意，他猛地回头，看到钻出笼子的凤离，顿时目眦欲裂：
“抓住她！”
其他青灰皮肤的人立刻反应过来，纷纷抄起石斧石矛，朝着凤离围了过来。
“快走！”
凤离终于熔开了阿妩笼子的栏杆，一把将她拉了出来。
阿妩反应极快，立刻现了原形，化作一团雪白的狐狸，叼住凤离的衣角，示意她往石室深处跑——那里有个黑漆漆的洞口，刚才她昏迷前瞥见的。
两人一左一右，朝着洞口狂奔。
身后传来青灰皮肤人的怒吼和杂乱的脚步声，还有穷奇那骇人的咆哮，显然是被惊动了。
凤离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只巨大的凶兽正从石室顶部的阴影里扑下来，翅膀带起的狂风几乎要将她们掀翻。
她咬了咬牙，猛地回身，将体内仅存的所有火焰凝聚成一道火矢，狠狠射向穷奇的眼睛。
穷奇吃痛，发出一声震耳的嘶吼，动作顿了顿。
“就是现在！”
凤离拉着阿妩，一头钻进了那个黑漆漆的洞口。
里面是一条狭窄湿滑的通道，只能容一人勉强通过。
两人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往前跑，身后的咆哮声和脚步声渐渐被甩在身后。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光。
两人拼尽全力冲了出去，发现竟是一处陡峭的悬崖，下面是茂密的森林，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带着久违的暖意。
她们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悬崖边的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吓死……吓死我了……”
阿妩变回人形，心脏还在砰砰直跳，浑身的毛都炸着。
凤离也累得说不出话，她看着自己掌心那点渐渐熄灭的火焰，心里却异常清明。
她们逃出来了，虽然险象环生，但终究是离汤谷又近了一步。
“阿离，”
阿妩靠过来，声音还有些发颤，
“我们……我们还能走到汤谷吗？”
凤离抬头，望向东方。
那里的夜空格外深邃，仿佛藏着无数秘密。她轻轻握住阿妩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传递过去。
“能。”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只要一直往东走，总能到的。”
前路依旧布满荆棘，或许还有更凶残的凶兽，更叵测的人心。但只要她们还在一起，只要那点凤凰火还在心底燃烧，就没有什么能挡住她们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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