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凤殿的夜晚格外静。
梧桐叶在窗外沙沙作响，偶尔有细碎的火息从叶隙间飘落，像星星落在窗台上。
凤离躺在柔软的锦被里，却没什么睡意。
殿内的陈设太熟悉，桌上的凤凰木雕、墙角的羽箭架、甚至枕边那只半旧的绒毛兽，都是她小时候的物件。
凤渊连这些都细心保留着，让她心里的暖意又浓了几分。
“阿离，你还没睡呀？”
隔壁软榻上传来阿妩的声音，她翻了个身，两条雪白的尾巴从榻边垂下来，轻轻晃着，
“我还以为你早就睡着了呢。”
凤离坐起身，看向她：“有点认床，你呢？”
“我也睡不着！”
阿妩干脆爬起来，跑到凤离床边坐下，尾巴尖蹭了蹭她的手背，“汤谷的床太软了，没有青丘的树屋舒服。
对了，你舅舅明天会不会带我们去看扶桑神木呀？我还没见过长到天上的树呢！”
凤离笑着点头：“应该会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青丘的桂花酒说到路上遇到的穷奇，又说到汤谷的孩童。
阿妩越说越兴奋，两条尾巴晃得更欢，直到打了个哈欠，才揉着眼睛爬回软榻：“不行了，我困了，明天再聊。”
“睡吧。”
凤离帮她掖了掖被角。
阿妩很快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两条尾巴无意识地搭在榻边，像两团柔软的雪球。
凤离看着她的睡颜，心里渐渐安定下来，也慢慢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凤离被一阵细微的声响惊醒。
声音来自殿外，像是有人在轻轻走动，脚步很轻，却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她心里一动，悄悄起身，走到窗边，透过窗缝往外看。
月光下，一道熟悉的身影正从殿外走过——是凤渊。
他穿着一身玄色的长袍，和白天的月白色截然不同，周身的气息也变得冷沉，没有了往日的温和。
他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木盒，脚步匆匆，朝着汤谷深处的方向走去，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寂。
凤离的心猛地一紧。
舅舅这么晚了要去做什么？还穿着这么隐蔽的衣服。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悄悄跟了上去。
她屏住呼吸，将自己的气息压到最低，凤凰族的天赋让她在夜色中行动自如，不会被轻易察觉。
凤渊走得很快，穿过一片梧桐林，来到汤谷深处的一座石门前。
石门很旧，上面刻着模糊的凤凰纹路，边缘爬满了藤蔓，像是很久没有人来过。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青铜钥匙，插入石门上的锁孔，轻轻一转，“咔哒”一声，石门缓缓打开，里面传来一阵阴冷的风，与汤谷的暖意截然不同。
凤离躲在不远处的梧桐树后，心脏怦怦直跳。
她看到凤渊提着木盒走进石门，石门又缓缓关上，将里面的景象彻底挡住。
这里是什么地方？舅舅为什么会来这里？
她正想靠近些，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凤离猛地回头，只见阿妩正站在不远处，两条尾巴警惕地竖着，眼神里满是疑惑：
“阿离，你怎么在这里？刚才那个……是你舅舅吗？”
凤离急忙捂住她的嘴，拉着她躲到树后，小声说：
“别出声，我也不知道舅舅要做什么。”
阿妩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好奇。
两人在树后躲了约莫半个时辰，石门终于再次打开。
凤渊从里面走出来，手里的木盒已经空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锁好石门，又仔细用藤蔓将石门掩盖好，才转身离开。
等凤渊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凤离和阿妩才从树后走出来。
“阿离，你舅舅刚才去里面做什么了？”
阿妩凑到石门前，好奇地打量着，两条尾巴轻轻晃着，
“这里面好像有股奇怪的味道，不是汤谷该有的味道。”
凤离也凑近石门，果然闻到一股淡淡的、类似草药和铁锈混合的味道，还有一丝极淡的、让她心悸的气息——那是母亲尾羽上特有的火息，只是已经变得微弱而冰冷，像是熄灭了很久。
她的心猛地一沉。
“阿妩，你能打开这扇门吗？”
凤离看向阿妩，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阿妩点头：“我试试。狐族最擅长开锁了！”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根细细的银簪，蹲在石门前，小心翼翼地插进锁孔里。
她的两条尾巴轻轻晃着，注意力高度集中，银簪在锁孔里轻轻转动，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没过多久，石门“吱呀”一声开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
凤离深吸一口气，率先走了进去。
石门后面是一条狭窄的通道，通道两侧的墙壁上插着几支火把，火光摇曳，照亮了前方的路。
通道尽头是一间小小的石室，石室中央放着一个石台，石台上铺着一块黑色的绒布，绒布上放着一些零散的物件——一支断裂的羽箭、一块半旧的玉佩、还有一片焦黑的羽毛。
凤离的目光瞬间被那片羽毛吸引了。
那是一片赤金色的羽毛，边缘已经焦黑，上面还沾着一点干涸的黑血——和她胸口藏着的那半片尾羽，一模一样！
“这是……”
凤离快步走到石台前，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那片羽毛，却又不敢。
阿妩也凑了过来，看着石台上的物件，皱起了眉头：“阿离，这些东西……好像是你母亲的？”
凤离点头，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那支断裂的羽箭，是母亲当年教她射箭时用的；
那块半旧的玉佩，是母亲送给她的生辰礼物，后来在汤谷之变时遗失了；
还有这片羽毛……是母亲尾羽上的。
舅舅为什么会把这些东西藏在这里？
她拿起那块玉佩，指尖传来熟悉的温润触感。
玉佩的背面刻着一个“斐”字，是母亲的名字。
她翻转玉佩，突然发现玉佩的边缘有一道细微的裂痕，裂痕里还沾着一点极淡的墨色粉末——和她白天在凤渊袖口看到的，一模一样！
“阿妩，你看这个。”
凤离将玉佩递给阿妩。
阿妩接过玉佩，仔细看了看，又放在鼻尖闻了闻，脸色突然变了：“这是……‘忘忧草’的粉末！这种草药能让人失去记忆，长期服用还会让人变得痴傻！”
凤离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撞在石台上，石台上的物件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忘忧草？舅舅为什么会有忘忧草的粉末？还沾在母亲的玉佩上？
她想起白天凤渊温和的笑容，想起他说的那些关心的话，想起他保留的那些旧物。
这一切，难道都是假的？
“阿离，你别吓我。”阿妩看着凤离苍白的脸色，急忙扶住她，“说不定……说不定这只是个误会呢？你舅舅可能只是……只是想保留你母亲的遗物。”
凤离摇了摇头，眼泪掉了下来。
她拿起那片焦黑的羽毛，指尖传来熟悉的粗糙触感。
她突然想起母亲当年的话：“阿离，记住，凤凰的羽毛是不会轻易断裂的，除非……是被最信任的人所伤。”
最信任的人……
舅舅是母亲的亲弟弟，是母亲最信任的人。
难道……当年母亲的死，真的和舅舅有关？
“我们走。”
凤离突然收起眼泪，将石台上的物件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声音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冰冷，“我们不能再相信舅舅了。”
阿妩点头，扶着凤离转身往外走。
两人刚走出通道，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凤离心里一紧，急忙拉着阿妩躲到通道的阴影里。
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石门门口——是凤渊。
他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陶罐，脸上带着一丝急切，快步走进石室。当他看到石台上空空如也时，脸色瞬间变了，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愤怒：“谁来过这里？！”
凤离和阿妩躲在阴影里，大气都不敢喘。
凤渊的眼神太可怕了，没有了往日的温和，只剩下冰冷的杀意，让她们浑身发冷。
凤渊在石室里翻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任何东西，他猛地转身，目光扫过通道，声音带着一丝狠厉：“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
凤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知道，她们不能被凤渊发现。
“阿妩，用幻阵。”
凤离小声对阿妩说。
阿妩点头，急忙凝聚起灵力，两条尾巴轻轻晃着，瞬间织出一片白茫茫的狐影。
数十个与她们一模一样的身影从通道里跑出来，朝着不同的方向跑去，有的扑向凤渊，有的往石门外面跑。
“又是你这只狐狸！”凤渊怒吼一声，手中凝聚起一团金色的火焰，朝着狐影劈去。
狐影被火焰击中，瞬间消散，可更多的狐影又冒了出来，将凤渊团团围住。
“快走！”
凤离拉着阿妩，趁着凤渊被幻阵困住，飞快地跑出石门，朝着栖凤殿的方向跑去。
身后传来凤渊的怒吼和火焰燃烧的声音，可她们不敢回头，只是拼尽全力往前跑。
月光下，两人的身影在梧桐林间穿梭，像两道急速掠过的风。凤离紧紧攥着怀里的旧物，指尖传来的触感让她心里又酸又疼。
她终于明白，汤谷的温暖和舅舅的温和，都只是假象。母亲的死，汤谷的变故，背后都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而她，必须找出真相，为母亲报仇。
只是她不知道，前方等待她们的，将是比这更残酷的现实。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