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顿·马丁如同沉默的黑色闪电,撕裂城市的流光溢彩,最终滑入一处隐秘性极高的私人医疗中心地下车库。全程死寂,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和念念偶尔吸鼻子的细微声响。
车停稳,沈叙白率先下车,周身依旧裹挟着生人勿近的低温风暴。他绕到后座,动作依旧带着那股不容置疑的强势,小心翼翼地将已经哭累睡着的念念从儿童座椅里抱出来。小家伙睡得很不安稳,睫毛上还沾着泪珠,小手下意识地攥紧了沈叙白的衬衫前襟,仿佛那是惊涛骇浪中唯一的浮木。
沈叙白抱着女儿的手臂僵硬了一瞬,那细微的依赖触碰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他冰封外壳下某个不设防的角落。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随即用更稳的力道托住念念,转身走向专属电梯。
沈落落默默跟在他身后,额角的伤口随着心跳一突一突地抽痛,提醒着方才的惊魂和此刻的狼狈。电梯镜面映出她苍白失血的脸,和前方那个高大挺拔、却明显压抑着某种可怕情绪的背影。
专属楼层,消毒水的气味清淡却不容忽视。早已接到通知的医护团队静候一旁,训练有素,眼神专业而谨慎,对沈叙白怀里抱着个孩子、身后跟着个额头带伤的女人这一幕视若无睹。
“先给她做全面检查,重点头部创伤。”沈叙白的声音冷硬,将念念小心地交给为首的女医生,目光甚至没有在女儿恬静却残留泪痕的睡颜上多停留一秒,仿佛那只是一个需要处理的物件。
“沈总监,您的伤……”一位年轻男医生注意到沈叙白衬衫上渗出的、范围更大的暗红色血迹,试图上前。
“不用管我。”沈叙白冰冷地打断他,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扫过在场所有人,“处理好她们。任何闪失,你们知道后果。”
强大的压迫感让所有医护人员瞬间噤声,恭敬地点头,迅速而安静地推着念念的移动病床,引着沈落落走向检查室。
沈落落下意识地回头看了沈叙白一眼。他依旧站在原地,灯光从他头顶打下,勾勒出冷硬的下颌线和紧抿的薄唇,侧脸苍白得没有一丝人气,仿佛一座隔绝了所有温度的冰雕。只有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惊人的白,泄露着一丝不寻常的紧绷。
检查室的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
一系列繁琐的检查。清创、消毒、CT扫描……冰凉的器械触碰到额角的伤口,带来尖锐的刺痛,沈落落死死咬住牙关,没有出声。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停车场那惊魂一幕,那张印着血红英文的偷拍照,沈叙白暴怒的质问,和他最后那句冰冷的“……按住”。
混乱,恐惧,委屈,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唾弃的、因为他骤然出现带来的可耻安心感,交织在一起,让她心力交瘁。
检查完毕,额角的伤口被妥善包扎好,除了轻微的脑震荡和一些皮外伤,并无大碍。念念也检查完毕,只是受了惊吓,睡熟了。
护士领着她走进一间堪比五星级酒店套房的VIP病房。念念已经被安置在里间柔软的大床上,睡得正沉。外间客厅宽敞舒适,甚至带有一个小吧台。
沈落落疲惫地陷进客厅的沙发里,只想放空自己,什么都不去想。
房门被无声推开。
沈叙白走了进来。他已经换下了那件染血的黑衬衫,穿着一件干净的深灰色丝质家居服,柔软的材质稍稍柔和了他周身冷硬的线条,但脸色依旧苍白,眉眼间的沉郁和戾气并未散去。手里拿着一个家用医疗箱。
他没有说话,径直走到沈落落面前的沙发边,将医疗箱放在茶几上,打开,拿出消毒酒精、棉签和纱布。
“抬头。”命令式的语气,没有丝毫温度。
沈落落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要抗拒。“护士已经处理过……”
“她们清理的是表面创口。”沈叙白打断她,声音冷硬,不容置疑,“你额头靠近发际线的地方,还有一道玻璃划伤,她们漏了。”
沈落落一愣,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摸,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他的掌心依旧冰冷,力道却大得惊人,不容她丝毫挣脱。那冰冷的触感和他身上传来的、比平时更加浓郁的雪松冷香,让沈落落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别动。”他俯下身,另一只手拿着沾了酒精的棉签,朝着她额角靠近发际线的位置探来。
距离瞬间被拉近。
沈落落几乎能数清他低垂的眼睫,能感受到他喷薄在她额际皮肤的、带着一丝极淡烟草味的呼吸。他的表情专注而冰冷,像是在完成一项精密却厌恶的任务。但那双近在咫尺的、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的似乎不仅仅是冰冷的怒火,还有一种更深沉的、她看不懂的暗流,如同冰封海面下的汹涌暗潮。
酒精棉签触碰到伤口。
“嘶——”冰凉的刺痛感让沈落落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去!
“我说了,别动!”沈叙白的语气陡然加重,带着一丝不耐烦的戾气,攥着她手腕的那只手猛地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另一只拿着棉签的手却稳得出奇,精准地压住了她试图躲闪的额角,强迫她接受这冰凉的刺痛。
他的身体因为她的躲闪而更加前倾,几乎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那股强大的、带着压迫感的雪松气息彻底将她包围,无处可逃。
沈落落吃痛,眼眶瞬间就红了,一半是疼的,一半是委屈和愤怒。“你放开我!我自己来!”她挣扎着,声音带着哭腔。
她的挣扎似乎彻底激怒了他。沈叙白眼底的风暴骤然升级!他猛地松开攥着她手腕的手,却在沈落落以为他要放开她的瞬间,那只手却猝不及防地绕到了她的脑后,扣住了她的后颈!
冰冷的掌心紧贴着她温热的皮肤,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粗暴的力道,固定住了她试图躲闪的脑袋!
“我叫你别动!”他低吼出声,声音沙哑,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边缘的暴怒和……一丝极其隐晦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他的额头几乎要抵上她的,那双猩红的眼睛死死锁住她,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到极致的东西——后怕、愤怒、指责,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焦灼。
“你以为我想管你?!沈落落,看看你干的好事!带着念念去撞墙?!如果我没有赶到!如果那辆车——”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后面那个可怕的假设似乎烫伤了他的喉咙。扣在她后颈的手指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微微颤抖,那冰冷的颤抖透过皮肤,清晰地传递到沈落落的神经末梢。
沈落落被他眼中那从未见过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剧烈情绪和脑后那冰冷而颤抖的禁锢彻底吓住了。所有的挣扎和反驳都卡在喉咙里,她只能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苍白脸上那细微的、因为极力压抑而抽搐的肌肉,看着他猩红眼底那一闪而过的、近乎破碎的痕迹……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两人急促而混乱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清晰可闻。
他扣在她后颈的手依旧冰冷,力道却不再那么强硬,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她颈后细软的发根,带来一阵阵战栗的酥麻。
他的目光从她惊惶的眼睛,缓缓下移,落在她因为疼痛和惊吓而微微张开的、毫无血色的唇瓣上。那目光深沉得如同旋涡,带着一种危险的、近乎掠夺的审视。
沈落落的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膛而出!脸颊不受控制地烧烫起来,被他目光锁定的唇瓣仿佛也有了自主意识,开始微微颤抖。她想避开这令人窒息的对视,却被他扣在后颈的手固定着,动弹不得。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他拿着棉签的手还停留在她额角,酒精的刺痛感早已被另一种更加汹涌、更加陌生的潮热所取代。
就在沈落落以为他下一秒就要做出什么更可怕的事情时——
沈叙白却猛地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般,极其沉重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底那些翻腾的、近乎失控的情绪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重新冻结成深不见底的寒冰,只是那冰层之下,似乎裂开了几道无法弥合的缝隙。
他松开了扣在她后颈的手,也移开了按在她额角的棉签。动作重新变得冷硬而疏离。
“好了。”他直起身,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平稳,仿佛刚才那个险些失控的男人只是她的幻觉。他转过身,开始收拾医疗箱,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僵硬。
沈落落僵在沙发里,后颈和额角还残留着他指尖冰冷而颤抖的触感,唇瓣依旧因为方才那危险的对视而微微发麻,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久久无法平息。
空气中,雪松冷香与酒精的味道交织弥漫,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游走在失控边缘的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