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如同刀子,刮过沈落落裸露的皮肤,带走最后一丝温度。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湿地边缘的芦苇丛中狂奔,脚下的淤泥和盘结的草根不断试图将她绊倒。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的灼痛和芦苇腐败的气息。
周围一片漆黑,只有远处疗养院方向隐约传来的混乱声响和更远处水面反射的、微弱的月光。那只冰冷的陌生手机被她死死攥在手里,屏幕上的幽蓝微光和那个血红的毒蛇“S”,像地狱的引路符,灼烧着她的掌心,也灼烧着她早已崩溃的神经。
【单独来。】 【现在。】 【立刻撕票。】
每一个字都像催命的魔咒,在她脑子里疯狂回响。她不敢停,不敢想,只能凭着本能朝着信息指示的码头东侧拼命奔跑。枝叶抽打在脸上,带来尖锐的刺痛,她却浑然不觉。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志,都只凝聚在一个念头上——念念!她的念念!
不知道跑了多久,双腿早已麻木酸软,肺部像要炸开。终于,穿过最后一片比人还高的芦苇丛,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废弃的小型木质码头出现在眼前,伸向漆黑如墨的水面。码头尽头,一个红色的导航浮标在微弱的水光中隐约可见,随着水波轻轻晃动,像一只冷漠窥视的眼睛。
周围死寂一片。只有风吹过广阔水面的呜咽声,和芦苇相互摩擦的沙沙轻响。
没有人。没有车。没有念念。
巨大的恐惧和不安瞬间攫住了沈落落!她喘着粗气,踉跄着停在码头入口,惊恐地环顾四周。这是一个陷阱!她早知道这是一个陷阱!可是念念呢?!他们在哪里?!
“念念?!念念!妈妈来了!你在哪里?!”她再也忍不住,朝着空旷的码头和漆黑的水面,用尽全身力气嘶喊起来,声音因为恐惧和绝望而撕裂变调,带着哭腔,很快就被风吹散,得不到任何回应。
只有那个红色的浮标,依旧冷漠地、规律地晃动着。
就在沈落落几乎要被这死寂的绝望彻底吞噬时——
“嗡——”
手中的手机再次震动了一下!
屏幕亮起,一条新的信息跳了出来:
【走到浮标下面。水里有个防水袋。拿出里面的东西。照做。你只有一分钟。】
沈落落的心脏猛地一跳!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跌跌撞撞地冲上那吱呀作响的陈旧木板码头,朝着尽头的红色浮标跑去!
码头上弥漫着浓重的水腥味和木头腐朽的气息。她扑到浮标边,冰冷的湖水立刻浸湿了她的鞋子和裤脚。她颤抖着手,按照指示,摸索着探入浮标下方冰冷刺骨的湖水中!
指尖很快触碰到了一个密封的、硬质的塑料防水袋!
她猛地将袋子拽了出来!水淋淋的,沉甸甸的。
撕开密封条。里面没有炸弹,没有武器,只有一部看起来极其普通的老年手机,和一个……小小的、透明的、装着白色粉末的自封袋。
就在沈落落拿出这两样东西,茫然无措之际——
那部老年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刺耳的、老式的铃声在这死寂的码头陡然炸开,吓得沈落落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她看着屏幕上闪烁的“未知号码”,心脏狂跳,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经过明显变声处理的、冰冷扭曲的电子音,听不出男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戏谑:
“晚上好,沈小姐。看来母爱果然伟大,值得赞赏。” “现在,听着。把你手里那袋可爱的小粉末,全部倒进湖里。立刻,马上。” “然后,用这部手机,保持通话。我会告诉你下一步怎么做。” “别耍花样,也别想求救。我正看着你呢。你女儿的哭声……可是很清脆的哦……”
最后那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了沈落落的心脏!她甚至能隐约听到,电话那头背景音里,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孩子被捂住嘴的、压抑的呜咽!
是念念!他们真的抓着念念!
“不!不要伤害她!我照做!我什么都照做!”沈落落崩溃地哭喊出来,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她手忙脚乱地撕开那个自封袋,看也不看里面是什么,将那些白色的粉末尽数倒入了漆黑的湖水中!粉末迅速溶解消失,无声无息。
“很好。”电子音似乎很满意,“现在,拿着手机,沿着码头往回走,走到第三盏路灯下面,等着。”
沈落落如同提线木偶,死死攥着那部老年手机,像是攥着连接女儿生命的唯一细线,踉跄着转身,按照指示往回走。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服从。
她走到第三盏昏暗的路灯下,枯站在那里。夜风吹得她浑身冰冷,瑟瑟发抖,手机紧紧贴在耳边,里面只有那个电子音平稳而冰冷的呼吸声,像是在享受猎物的恐惧。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突然——
远处漆黑的芦苇丛中,猛地亮起两道刺目的白光!如同野兽睁开的眼睛!
引擎的咆哮声骤然撕裂夜的寂静!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如同脱缰的猛兽,猛地冲破了茂密的芦苇丛,朝着码头方向疯狂地疾驰而来!车轮碾过泥地,溅起大片浑浊的水花和断草!
沈落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刺目的灯光晃得她睁不开眼!
是沈叙白的人吗?!他们找到这里了?!
电话那头的电子音发出一声扭曲的冷笑:“看来,有客人到了。游戏……变得有趣了。”
黑色越野车一个粗暴的甩尾,猛地停在了码头入口,几乎将脆弱的木质栏杆撞断!车门砰地打开!
下一秒,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如同地狱归来的修罗,带着一身冰冷的杀气和骇人的戾气,从车上跨了下来!
是沈叙白!
他甚至连外套都没穿,只着一件染着暗色污渍(不知是血还是泥)的黑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紧绷的小臂。脸色在车灯逆光下显得异常苍白,薄唇紧抿,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冰冷火焰,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瞬间就精准地锁定了路灯下瑟瑟发抖、脸色惨白的沈落落!
“沈落落!”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码头,带着滔天的怒火和一种……近乎恐惧的后怕,“你他妈敢跑到这里来?!”
他几步就冲了过来,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沈落落!
沈落落被他眼中那骇人的暴怒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他一把狠狠攥住了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啊!”沈落落痛呼一声,手里的老年手机脱手掉落在地!
“谁让你来的?!谁给你的胆子?!嗯?!”沈叙白死死攥着她,将她猛地拉向自己,通红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碾碎出来,带着血腥味,“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知不知道刚才那袋粉是什么?!你他妈想死吗?!”
他剧烈的愤怒和质问如同冰雹般砸下来,砸得沈落落头晕眼花,巨大的委屈和恐惧瞬间冲垮了最后防线!
“是他们逼我的!他们抓了念念!他们说我不来就撕票!我能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她歇斯底里地哭喊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挣脱他的钳制,眼泪汹涌而出,“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如果不是你!我们根本不会卷入这些可怕的事情!念念也不会被抓走!你放开我!我要去找念念!”
她的挣扎和哭喊似乎更加激怒了他。沈叙白眼底的风暴骤然升级,猛地扬起另一只手——
沈落落吓得猛地闭上了眼睛,以为要挨一记耳光。
然而,预期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那只手带着劲风,最终却只是狠狠一拳砸在了她身旁的路灯杆上!
“砰!”一声沉闷恐怖的巨响!金属灯杆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沈落落猛地睁开眼,惊恐地看到沈叙白砸在灯杆上的手,指节处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而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是死死地盯着她,胸膛因为剧烈的情绪而剧烈起伏,那双猩红的眼睛里,翻涌着滔天怒火、骇人戾气,以及一种……沈落落从未见过的、深刻的、几乎要将他自己也撕裂的痛苦和后怕!
“我害的?”他盯着她,声音陡然变得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近乎狰狞的嘲弄和痛苦,“对!是我害的!是我把你扯进这滩浑水!是我没护好你们!那你呢?!沈落落!你用这种蠢到家的方式自己送上门,就是解决办法吗?!啊?!”
他的质问像一把把钝刀,狠狠剜在沈落落心上。她看着他那双充满痛苦和暴怒的眼睛,看着他流血的手,所有反驳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无声的流泪和颤抖。
“你以为你死了!他们就会放过念念吗?!”沈叙白猛地凑近她,两人鼻尖几乎相抵,他冰冷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声音压抑到了极致,却带着毁灭性的力量,“愚蠢!天真!他们只会用更残忍的方式对待她!因为你死了!你就没有任何价值了!连最后一点交换的筹码都没有了!懂吗?!”
最后那句话,像最终的重击,彻底粉碎了沈落落所有的侥幸和坚持。她猛地僵住,瞳孔因为巨大的恐惧和认知而扩散。是啊……她死了……念念就真的……没有任何指望了……
巨大的后怕和绝望如同冰水浇头,让她瞬间脱力,身体软软地向下滑去。
沈叙白却没有松开她。就着她下滑的力道,他手臂猛地用力,一把将她整个人狠狠地、紧紧地箍进了怀里!
那不是一个温柔的拥抱,而是充满了暴怒、后怕、不容置疑的强势和一种……近乎掠夺般的禁锢!他的手臂如同铁钳般勒紧她的腰背,力道大得让她几乎窒息,冰冷昂贵的衬衫布料摩擦着她的脸颊,上面沾染的血腥味、硝烟味和他身上浓烈的雪松冷香,以一种霸道的方式彻底侵占了她所有的感官。
沈落落僵硬地被他死死箍在怀里,脸被迫埋在他坚实而剧烈起伏的胸膛上,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里那失去节奏的、沉重如擂鼓的心跳声,一声声,敲击着她的耳膜,也敲击着她同样混乱的心脏。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呼吸粗重而滚烫,喷在她的头发上。身体因为极力压抑的暴怒和后怕而微微颤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码头上只剩下风吹水面的呜咽,越野车引擎未熄的低沉轰鸣,以及两人交织在一起的、混乱而急促的呼吸声。
沈落落能感觉到他箍紧自己的手臂那惊人的力道,也能感觉到那力道之下,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控般的颤抖。这个男人,这个永远冰冷、永远掌控一切的男人,此刻竟然在……发抖?
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别的?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猝不及防地窜过沈落落混乱的心间。
就在这时,掉落在脚下的那部老年手机里,再次传出了那个经过变声处理的、冰冷戏谑的电子音,打破了这短暂而诡异的静止:
“啧啧啧,真是感人至深的场面啊。叙白,看来这位沈小姐,比那幅画……更让你失控?”
沈叙白箍紧沈落落的手臂猛地一僵!
他眼底所有的情绪在瞬间被强行压下,只剩下冰冷的、足以冻结一切的杀意。他缓缓地松开沈落落,但一只手依旧强硬地揽着她的腰,将她固定在自己身侧,仿佛宣示所有权般。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脚边那部还在通话中的手机,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平稳,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危险:
“Evelyn,或者……我该叫你别的什么?这种藏头露尾的把戏,玩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