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课的铃声撞碎了教室最后一点寂静,像块浸了晨露的木头,钝重地敲在空气里。
贺峻霖从书包侧袋摸出盒温牛奶,指尖在铝箔包装上蹭了两下,塑封的纹路硌着指腹,像他此刻七上八下的心。视线越过前排的椅背,偷偷往斜后方瞟。
严浩翔的背依旧挺得笔直,晨光斜斜切过他的侧脸,下颌线绷得笔直,冷硬的线条上落着点细碎的光。他正低头翻课本,长睫垂着,在眼睑下方投出片浅灰的阴影,连翻书的动作都轻得像怕惊动了什么。
贺峻霖捏着牛奶盒的手指收紧了些,盒身被按出道浅痕。自从那天清晨在严浩翔家喝了那碗阳春面,两人间的氛围就变得怪微妙的——没了之前剑拔弩张的较劲,却也远没到能随意搭话的熟稔。
他还是会给严浩翔带东西,只是递出去的动作再没了从前的理所当然,倒像捧着颗刚剥壳的溏心蛋,怕碰碎了,又怕对方不接。
“那个……”贺峻霖清了清嗓子,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分,把牛奶往严浩翔桌沿推了推,“今天的温的,试过了,不烫嘴。”
严浩翔翻书的指尖顿住了。
贺峻霖的心跟着提了起来,像被线吊在半空。他盯着严浩翔的侧脸,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下一秒,那盒牛奶就会被原封不动地推回来,带着和从前一样的、淡淡的疏离。
几秒钟的沉默被拉得很长,长到贺峻霖的指尖都开始发僵,几乎要缩回手时,严浩翔终于动了。他没抬头,视线还落在书页上,只是伸出手,指尖先在盒面虚虚点了下,像怕烫似的,才慢慢把牛奶往自己这边拨了半寸,挨着课本放定。
动作轻得像拈起片羽毛,甚至算不上明确的“接过”,但他没推回来。
贺峻霖的眼尾先飞起来一点红,睫毛忽闪两下,眼里像落了把碎星子,亮得晃人。他赶紧按捺住想往上扬的嘴角,假装若无其事地转回头,手却在桌下攥成了拳——心脏在胸腔里“砰砰”跳,比早读课上值日生敲的鼓点还要响亮,震得耳膜都发酥。
这是这么久以来,严浩翔第一次没有拒绝他,拒绝他的牛奶。
这个认知像颗水果糖,在贺峻霖心里慢慢化开来,甜意顺着血管往四肢漫。
上课时,他总忍不住用余光往斜后方瞟,看那盒牛奶安安静静待在严浩翔的桌角,铝箔包装被阳光照得泛着暖光,就觉得连老师讲的枯燥公式都顺耳了许多。
下午的数学自习课,贺峻霖对着道函数题愁眉不展。草稿纸上画了三条辅助线,像缠成一团的毛线一样,越解越乱。
他习惯性地想转头喊“严浩翔”,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怕打扰到他做题,更怕那句脱口而出的“不会”刚出口,就被对方冷淡的眼神堵回来。
他咬着笔杆皱眉,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个小坑,没注意到身后的人早早的就停下了笔。
严浩翔的视线落在贺峻霖软乎乎的发顶上——他一皱眉,发尾就跟着颤一下,像只被雨打湿的小绒球。再往下,是他微微撅起的嘴角,带着点孩子气的懊恼,像一只可爱的小猫。
最后落在那片画得乱七八糟的辅助线上,严浩翔的指尖在自己练习册的封面上轻轻敲了敲,指节泛着浅白。
“这里。”
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贺峻霖被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鼻尖差点撞上严浩翔的手背。他定了定神,撞进对方平静的眼眸里,那里面映着窗外的云,还有点自己惊讶的影子。
严浩翔的指尖落在他草稿纸的错误处,“辅助线画错了,从顶点引垂线。”
贺峻霖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脑子里像有根弦“咔嗒”搭上了,瞬间豁然开朗。他抬起头,眼里还带着点没散去的茫然和突如其来的惊喜:“啊!对哦!我怎么没想到……”
严浩翔没再接话,收回手时指尖擦过贺峻霖的草稿纸,带起片极轻的风。他重新低头看书,耳根却漫上来一点红,像被夕阳不小心扫到的纸角,藏在黑发底下,不仔细看就错过了。
贺峻霖看着他的侧脸,心里那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像终于找到了落脚点的羽毛,轻轻落了下来。他抽了张新的草稿纸,按照严浩翔说的方法重新演算,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都轻快了许多,带着藏不住的雀跃。
算到一半,他偷偷抬眼,看见严浩翔桌角的那盒牛奶,空了。铝箔盒被捏得有了点弧度,像是被人认真拿过。
夕阳透过窗户漫进来,在两人之间织出片暖黄的光,地上的影子交叠在一处,分不清谁的更长些。
贺峻霖低头笑了笑,笔尖在草稿纸角落戳了个小小的太阳,弧线还没画圆,又鬼使神差地在旁边写了个“严”字,笔画轻得像怕被人看见。写完赶紧用橡皮擦掉,只留个浅淡的印子,像他此刻藏在嘴角的笑意,遮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