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课的铃声像道无形的屏障,把贺峻霖的声音拦在了严浩翔的耳膜之外。
他捏着笔的指节泛白,视线死死钉在课本上那行“摩擦力与接触面粗糙程度成正比”,可每个字都在眼前扭曲成贺峻霖的笑脸。昨天在走廊拐角听到的那句“没关系,我帮你”还在耳边打转,和贺峻霖递给自己牛奶时的语气重叠,像根细密的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严浩翔,这个单词你会读吗?”贺峻霖的声音带着惯常的轻快,课本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
严浩翔没转头,笔尖在纸页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刻痕:“不会。”
空气瞬间凝固。
贺峻霖递过来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还停留在词典的某一页。他昨天特意查了这个超纲单词,想着严浩翔要是卡壳,就能顺理成章地凑过去讲题——就像上周那样,两人的肩膀能不经意地碰到一起,能闻到严浩翔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
可现在,那道无形的墙又竖了起来,比第一次遇见时还要冰冷。
“哦……”贺峻霖慢慢收回手,指尖蜷了蜷,把词典往自己这边挪了挪,“那我再看看。”
严浩翔能感觉到身后的目光落了很久,带着困惑和受伤,像小猫的爪子轻轻挠着他的后背。他攥紧笔,逼自己去想受力分析,却忍不住想起上周贺峻霖送错题本时的样子。男生蹲在他课桌旁,仰着头说“这道题你上次错了,我标了三种解法”,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发梢,晃得人睁不开眼。
原来那不是独属的光。
课间操时,贺峻霖像往常一样把温牛奶放在他桌洞里。严浩翔回来看到那盒印着卡通奶牛的牛奶,胃里突然一阵发堵。上周他还会别扭地收下,偶尔在贺峻霖不注意时喝一口,现在却只觉得那点温热是种嘲讽。
他抓起牛奶,在贺峻霖跑回来之前塞进了对方的桌洞。动作太急,牛奶盒撞在铁皮桌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贺峻霖抱着篮球冲进教室时,正好撞见这一幕。他额头上还挂着汗珠,运动服后背洇出深色的痕迹,看到自己桌洞里的牛奶,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下去。
“你不喝吗?”他走过来,声音比平时低了些,“今天特意让阿姨多热了会儿。”
“不用。”严浩翔低头收拾书包,拉链拉得飞快,“我不渴。”
“可是你昨天——”贺峻霖想说昨天他明明把牛奶喝完了,空盒子还放在桌角没扔。
“昨天是昨天。”严浩翔打断他,语气冷得像结了冰,“贺峻霖,你不用总往我这儿送东西。”
贺峻霖的手猛地攥紧了篮球,橡胶颗粒硌得掌心发疼。他看着严浩翔低垂的眼睫,那上面还沾着点阳光的碎屑,可眼神里的疏离却比寒冬的风还要刺骨。
“为什么?”他忍不住追问,声音发紧,“我们不是……”不是已经走近一点了吗?这句话卡在喉咙里,被严浩翔骤然抬起的目光堵了回去。
严浩翔的眼神里有他看不懂的烦躁,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什么都不是。”
说完他抓起书包就往外走,肩膀撞开贺峻霖时没带丝毫停顿,像是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
贺峻霖站在原地,手里的篮球滚落在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在喧闹的教室里显得格外突兀。周围同学的目光投过来,他却只盯着严浩翔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又酸又胀。
晚自习结束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贺峻霖抱着书包,鬼使神差地跟在严浩翔身后。
巷口的路灯坏了很久,只有隔壁杂货铺的灯牌漏出点昏黄的光。贺峻霖看着严浩翔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脚步又快又急,像是在逃离什么。
“严浩翔!”他终于忍不住喊出声,快步追上去拦住他,“你站住!”
严浩翔猛地转身,眼底带着被打扰的愠怒:“有事?”
“你是不是又不想理我了?”贺峻霖的声音在夜里发颤,他往前逼近一步,几乎要贴上严浩翔,“就像之前那样,放学狂奔,看见我就躲?”
昏黄的光落在贺峻霖脸上,能看到他泛红的眼角。严浩翔的喉结滚了滚,突然觉得烦躁得厉害——他讨厌看到贺峻霖这副样子,更讨厌这副样子是自己造成的。
“是又怎么样?”他别开脸,盯着地面上两人交叠的影子,“你对谁都一样,别浪费时间在我身上。”
这句话像把钝刀,缓慢地割开了什么。
贺峻霖愣住了,往后退了半步,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的人。杂货铺的灯牌闪烁了两下,光忽明忽暗地打在他脸上,能看到他骤然失去血色的嘴唇。
“所以在你眼里,”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千斤重,“我对你的好,和对别人没区别?”
严浩翔的指尖掐进了掌心,疼得他清醒了几分。他想说不是的,想说看到你给别人讲题时我很不舒服,想说那些牛奶和错题本对我来说不一样。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更坚硬的沉默。
他怕自己一开口,那些笨拙的、不敢承认的在意,会像没关紧的水龙头一样漏出来。更怕听到贺峻霖说“是啊,本来就没区别”,那样他最后一点伪装的防线,就彻底塌了。
“没什么。”他低声说,转身快步走进更深的黑暗里,书包带勒得肩膀生疼,却比不上心里那阵尖锐的空落。
贺峻霖站在原地,看着严浩翔的背影消失在巷尾,像被吞进了无边的夜色里。风卷着落叶擦过脚边,带着秋末的凉意,他却觉得浑身都冷得像浸在冰水里。
原来那些小心翼翼的靠近,那些他以为的破冰,在严浩翔眼里,不过是自己天性里的泛滥温柔。
他抬手抹了把脸,摸到一片湿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