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九霄抱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踉跄着走向自己的住处。然而,就在他穿过一条僻静的回廊时,一个圆滚滚的身影突然从廊柱的阴影里闪了出来,差点撞到他身上。
“哎呦喂!九霄师弟!你这是……掉冰窟窿里了?”岳云鹏那张总是带着笑意的圆脸出现在眼前,他手里还捏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看到林九霄浑身湿透、狼狈不堪、脸上带伤的样子,顿时瞪大了眼睛,满是惊讶和关切。
林九霄心中警铃大作!岳师哥怎么会在这里?是巧合?还是……监视?他想起班主的严令,强作镇定,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岳师哥……没事,就是……就是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掉水沟里了。”
“摔跤?水沟?”岳云鹏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你这伤……看着不像摔的啊?还有这寒气……乖乖,你该不会是去西郊寒潭那边了吧?”他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我听说……于老师好像不太好?”
林九霄的心猛地一跳!岳云鹏的消息怎么这么灵通?他连忙摇头:“岳师哥说笑了,弟子就是去城外办了点小事……于老师?于老师怎么了?弟子不知道啊。”
岳云鹏眯着小眼睛,盯着林九霄看了几秒,那眼神似乎要把他看穿。林九霄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就在他快要撑不住时,岳云鹏突然咧嘴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嗨,不知道就算了!瞧你这小脸白的,赶紧回去换衣服喝姜汤!冻坏了可了不得!这德云社啊,最近事儿多,咱们这些小鱼小虾,顾好自己就成,知道太多……容易噎着!”他意味深长地说完,又把手里的半块桂花糕塞给林九霄,“喏,压压惊!走了啊!”
看着岳云鹏哼着小曲儿、晃悠着圆滚滚的身体消失在回廊尽头,林九霄握着那半块带着体温的桂花糕,只觉得浑身发冷。岳云鹏的话,是提醒?还是警告?这德云社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得多,也浑得多。每个人,似乎都戴着面具,藏着秘密。那个“鹤”,到底是谁?他感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悄然向他收紧。
接下来的几日,德云社表面风平浪静,但林九霄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种弥漫在空气中的、压抑的紧绷感。于谦的伤势在陶阳的精心治疗下稳定下来,但依旧虚弱,需要静养,不再露面。郭德纲变得更加沉默寡言,眼神中的沉郁之色挥之不去,处理社务时也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冷厉。陶阳则将自己关在药房和于谦的暖阁之间,行色匆匆,脸色苍白,那只缺少尾指的手似乎总是无意识地蜷缩着,对任何人都保持着一种刻意的疏离和沉默。
岳云鹏依旧笑嘻嘻,四处晃悠,插科打诨,但林九霄总觉得他那双小眼睛里,偶尔会闪过一抹与憨厚外表不符的精光。孟鹤堂和周九良似乎并未受到太大影响,依旧每日练功,偶尔登台,只是周九良捻动佛珠的频率似乎快了些。张鹤伦依旧大大咧咧,只是抱怨最近班主管得太严,连出去喝酒都要报备。栾云平如同影子般,神出鬼没,德云楼内外的警戒明显加强了许多。
林九霄谨记班主的命令,对寒潭遇袭和“鹤”字腰牌之事绝口不提。他努力扮演着一个勤奋、胆小、刚刚经历“意外”受了惊吓的新弟子角色,加倍刻苦地练功,试图用身体的疲惫麻痹内心的恐惧和疑虑。然而,那枚冰冷的腰牌和冰窟里杀手的眼神,如同跗骨之蛆,夜夜入梦。
他迫切地想知道真相。那个“鹤”是谁?为何要刺杀少班主?为何要阻止救于老师?这与失落的“醒木谱”又有何关联?班主会如何处理?太多的疑问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本能地感觉到,自己这个发现腰牌的人,很可能已经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
这天深夜,林九霄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他再也无法入睡,心中那股探寻真相的欲望如同野草般疯长。他鬼使神差地想起了藏经阁。那里存放着德云社历代积累的典籍、卷宗,甚至是一些尘封的秘辛。或许……那里能找到关于“鹤”字印、关于过去恩怨的蛛丝马迹?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遏制。他看了一眼窗外,月黑风高,万籁俱寂。正是行动的好时机。
林九霄换上深色的衣服,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溜出住处,避开巡夜的护卫,熟门熟路地潜到藏经阁后墙。他记得白天打扫时,发现后窗有一处插销似乎有些松动。他小心翼翼地拨弄着,心中祈祷着不要惊动任何人。
“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动,插销松开了。林九霄心中狂喜,轻轻推开窗户,翻身而入,再小心翼翼地将窗户虚掩上。
藏经阁内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透入的微光勾勒出重重叠叠的书架轮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旧纸张的味道。林九霄不敢点火折子,只能凭借记忆和微光摸索。一楼是寻常的经史子集和曲艺本子,二楼是前辈的手札心得。他目标明确——第三层!那里存放着社中秘档和历代大事记!
通往三楼的楼梯狭窄而陡峭,踩上去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林九霄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终于,他踏上了三楼的木地板。
三楼的空间比下面小了许多,书架也更加古老厚重,上面落满了灰尘,显然极少有人上来。他借着微光,一排排书架看过去,寻找着可能存放卷宗或密档的地方。
突然,他的目光被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异常厚重的紫檀木柜吸引住了。柜门上没有标签,却挂着一把造型古朴的黄铜大锁。这锁……林九霄凑近仔细观察,发现锁孔周围似乎有经常被触摸的痕迹,与柜子其他地方的厚厚灰尘形成鲜明对比。这里一定有秘密!
他尝试着推了推柜门,纹丝不动。锁很结实。就在他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开锁时,手指无意中拂过柜门侧面的雕花,感觉其中一处花瓣的触感似乎有些……松动?
他心中一动,用力按了下去!
“咔嗒!”一声机括轻响!那看似浑然一体的雕花侧板,竟然向内凹陷,露出了一个隐藏的暗格!暗格里没有钥匙,却静静地躺着一本薄薄的、封面没有任何字迹的、用深蓝色锦缎包裹的册子!
林九霄的心跳如擂鼓!他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将那册子取了出来。入手沉甸甸的,带着岁月的冰凉。他解开锦缎,借着微光看向封面——上面用极其古朴的篆书写着三个字:
《鹤鸣录》
鹤鸣?鹤字科?!林九霄激动得几乎要叫出声!他迫不及待地翻开第一页。纸张泛黄,墨迹有些模糊,但依旧能辨认出内容。开篇并非名册,而是一段充满玄机的偈语:
“鹤鸣九皋,声闻于天。振翅凌霄,影落寒渊。光耀其表,影藏其奸。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名录于此,以警后世。”
这充满警示意味的话语让林九霄心中一凛。他急忙翻到后面,果然看到了人名!是“鹤”字科弟子的名册!但名册上的字迹却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名册似乎被人为毁坏过!许多名字被浓墨涂抹,无法辨认!只有少数几个名字还依稀可见,但也都残缺不全!
他急切地辨认着那些未被完全涂抹的名字:
“孟……(后面被涂黑)”
“周……(后面被涂黑)”
“陶……阳?”
“阎……鹤……(后面被涂黑)”
陶阳?!林九霄瞳孔骤缩!陶阳的名字赫然在列!虽然名字没有被涂抹,但在他名字的旁边,用朱砂写着一个刺目的、充满不祥气息的小字——“叛”!
叛?!陶阳是……叛徒?!这怎么可能?!掌管密档、救治于师、深得班主信任的陶师哥,竟然是……鹤字科的叛徒?!
巨大的冲击让林九霄头脑一片空白,几乎站立不稳!难道……天蟾楼的刺杀、寒潭的伏击、于师的中毒……都是陶阳所为?!他潜伏在班主身边,就是为了……
就在他心神剧震、呆立当场之时——
“嗒…嗒…嗒…”
一阵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那声音缓慢、沉稳,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从容,正一步步向三楼逼近!
林九霄浑身汗毛倒竖!瞬间从巨大的震惊中惊醒!有人来了!而且,是冲着他来的!他猛地合上《鹤鸣录》,塞回暗格,将侧板复原。脚步声已经到了楼梯拐角!
藏身?来不及了!三楼空间有限,无处可藏!
逃跑?唯一的楼梯正被堵死!
硬拼?他一个半大孩子,无异于以卵击石!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千钧一发之际,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旁边书架最高层,那里堆放着一些厚重的、落满灰尘的旧账册。他来不及多想,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其中一摞账册狠狠推了下去!
“轰隆——哗啦!”
沉重的账册如同山崩般砸落在地板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灰尘弥漫!
几乎在账册落地的同时,林九霄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借着灰尘和巨响的掩护,用尽毕生最快的速度,朝着藏经阁另一侧——那扇他之前留意过的、紧锁着但窗户似乎有些腐朽的后窗,猛地撞了过去!
“哐当!”年久失修的窗棂应声而裂!
林九霄抱着头,不顾一切地从破窗中滚落出去!尖锐的木刺划破了他的手臂和脸颊,但他根本感觉不到疼痛,落地后一个翻滚卸力,爬起来就朝着德云楼深处、灯火通明的区域发足狂奔!他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那个出现在三楼楼梯口的身影是谁!
身后,藏经阁三楼窗口,一个模糊的黑影静静地矗立着,望着林九霄狼狈逃窜的背影,没有追击。黑影的手中,似乎把玩着什么东西,在微弱的月光下,反射出一点冰冷的金属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