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九霄像只被狗追的兔子，在德云楼弯弯绕绕的走廊和院子里拼命跑。风在他耳边呼呼响，他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地敲着耳朵，比什么都响。他不敢回头，也不敢停。胳膊和脸上被木头划破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可这疼反而让他跑得更快。
他只有一个想法：逃到人多、有亮光的地方去！那里可能才安全。
最后，他几乎是摔着冲进了一个小院子。这儿有几间夜里值班弟子住的屋子，灯点得亮堂堂的。林九霄晃了一下，赶紧扶住一根柱子，大口大口喘气，肺里像着了火。他小心地回头看看，身后长长的走廊空荡荡的，月光照在石板地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他自己又急又响的喘气声。
藏经阁那边安安静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林九霄知道，那是真的。那个黑影，那一步步走近的脚步声，还有……那本写着“叛”字的《鹤鸣录》！
“陶阳……是叛徒？”这个念头像冰做的锥子，狠狠扎进他脑子里，比寒潭的水还冷。那个医术好、话不多、对少班主死心塌地、拼了命救于老师的陶师哥？这怎么可能？名册上红笔写的“叛”字，像烧红的铁烙在他脑子里。可如果陶阳真是叛徒，他干嘛还要拼命救于老师？是想骗人信任，好干更大的坏事？还是……那本《鹤鸣录》自己就有问题？上面写的都是真的吗？
一大堆问题和害怕搅在一起，让他浑身发冷，就算站在亮堂暖和的地方也没用。他低头看看自己：衣服破了，沾着土和血，胳膊上的口子还在流血。这副样子要是被巡夜弟子或管事看见，根本没法说清楚！
他必须马上处理伤口，换衣服，假装啥事没有。
林九霄使劲压住乱糟糟的心思，趁着夜深人静，躲开偶尔路过的值夜弟子，像影子一样溜回自己屋里。他飞快地弄干净胳膊和脸上的伤，换了身干净衣服，把带血的破衣服藏好。做完这些，他一屁股坐在冷冰冰的床板上，累得像散了架，可脑子却特别清醒，一遍遍想着藏经阁里的每一个画面：那本怪怪的《鹤鸣录》，看不清的名字，陶阳名字旁边的“叛”字，还有那个一步步逼过来、让人喘不过气的黑影。
那个黑影是谁？是陶阳自己发现了他？还是别人？要是陶阳，他为啥不追出来？要不是他，那黑影又是谁？他/她看到自己了吗？认出自己了吗？月光下闪的那点金属光又是什么？
“不行……不能干等着。”林九霄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手心。这个大秘密压得他难受，害怕过后，他心里更冒出一股劲儿，想把事情弄清楚！他得看看陶阳到底怎么回事！
他想起了于老师养病的暖阁。陶阳几乎一步不离地守在那儿。如果陶阳真是叛徒，他对于老师的态度肯定不一样！也许……在那儿能发现点什么？
这想法很冒险。暖阁是禁地，看得很严，陶阳亲自守着，还有班主郭德纲信得过的人在暗处盯着。可林九霄没别的办法了，心里的疑团和那本《鹤鸣录》带来的震惊，让他坐不住。
第二天一大早，林九霄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使劲装出平时那副“勤快又胆小”的样子。他故意绕到靠近暖阁后窗户的走廊扫地，那儿药味最浓，也是他能稍微靠近点还不容易被人注意的地方。他一边低头扫地上的叶子，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听暖阁里传出来的任何一点声音。
窗户开了一条缝，浓浓的药味飘出来。里面传来于老师压着的、一声接一声的咳嗽，听起来还是没力气。接着，是陶阳又冷又累的声音：“师父，该喝药了。”
“咳……咳咳……放那儿吧……不想喝……”于老师的声音又哑又弱。
“师父，这药能清掉您身体里剩下的寒毒，不喝不行。”陶阳的声音带着必须照做的意思，但林九霄耳朵尖，听出里面有一丝……很淡很淡、藏得很深的着急？或者说，是紧张？
“唉……你这孩子……”于老师好像没办法了，接着是碗和勺子碰在一起的轻轻响声。
林九霄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在等，等陶阳会不会露出破绽。可是，里面除了喂药的细小声响和于老师偶尔难受的哼哼，再没别的了。陶阳的声音一直很稳，听不出不对劲，那份坚持好像也只是因为他是大夫，关心师父。
难道……《鹤鸣录》写错了？还是陶阳装得太好了？
就在林九霄心里更怀疑，打算悄悄离开的时候，暖阁里突然响起于老师一声模糊的咕哝，声音很小，断断续续的，像说梦话：“……‘鹤’……小心……‘鹤’……”
林九霄全身猛地一震！于老师提到了“鹤”！
他一下子停住手里的扫帚，差点憋住气。
暖阁里一下子变得死静。好像连空气都冻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响起陶阳的声音，特别平静，平静得有点怪：“师父？您说什么？弟子没听清。”
于老师没再出声，好像又睡着了。
林九霄却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于老师昏着都在提防“鹤”！而陶阳那一下子的安静和过于平静的问话……太像被人说中心事，硬装出来的镇定了！他几乎能肯定，陶阳听见了！而且听得清清楚楚！
就在这时，暖阁的窗户“吱呀”一声，被彻底推开了。
林九霄头皮发炸，下意识地低下头，假装专心地扫脚下的叶子。
一道带着浓浓药味的目光落在他背上，又冷又尖，像针扎一样。
是陶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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