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九霄觉得背上那目光像针扎,时间像冻住了一样。他能感到陶阳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那会儿长得像过了一百年。他死死低着头,抓着扫帚的手心全是汗,心怦怦跳得快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他都能想到陶阳现在那张脸,没一点表情,可眼睛像能把人看穿。
“林师弟。”陶阳的声音终于响起来,还是那种冷冷淡淡的调子,听不出高兴不高兴,“这么早就起来扫地?”
林九霄使劲抬起头,挤出平时那种又胆小又巴结的笑,声音有点抖:“陶、陶师哥早……弟子……弟子睡不着,就想着早点来干活,不、不吵着师哥们休息。”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用眼角瞄了陶阳一眼。
陶阳站在窗户后面,天刚亮,他脸看着特别白,眼圈黑得比林九霄还重,一看就是好几天没睡好。他那只缺了根小指头的手搭在窗框上,手指头无意识地摸着木头。他看着林九霄,那眼神像在打量,但没林九霄以为的杀气或者凶样,反而有种……很深的累,还有一点点林九霄看不太懂的……琢磨?
“嗯。”陶阳就应了一声,眼睛扫过林九霄有点白的脸和明显的黑眼圈,“脸色不好,昨晚上没睡好?还是……伤口又疼了?”他的目光像是不经意地扫过林九霄被袖子盖住的胳膊——那儿有他昨晚撞破窗户时划的新伤。
林九霄心里咯噔一下!陶阳在试探他!他赶紧摇头,想让声音听着自然点:“没、没有!弟子就是……就是有点认床,加上……加上前几天摔的那跤,心里还怕着呢,做噩梦了……”他马上做出害怕的样子,装得跟他那个“胆小新弟子”一模一样。
陶阳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那双深眼睛好像要把他看透。就在林九霄快扛不住的时候,陶阳把目光移开了,看向走廊远处。
“噩梦?”陶阳的声音低了些,有点怪,像在自言自语,“这德云社……有时真像场醒不了的噩梦。”他停了一下,话头一转,语气又变回平时的冷淡,“既然醒了,去药房找我。你胳膊上的伤,之前弄过了,但昨晚……好像又添了新伤?沾了脏东西,容易烂。过来,我给你换药。”
不是商量,是命令。没得商量。
林九霄的心猛地一沉。去药房?就他和陶阳两个人?这跟羊自己送进狼嘴里有啥区别!昨晚他撞破窗户跑了,陶阳肯定怀疑他了!现在叫他去药房,是想凑近了看清楚?还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他收拾了?
他本能地想说不去,可看着陶阳那双没得商量的眼睛,啥借口都不好使。他只能硬着头皮,害怕地点头:“是……是,谢谢陶师哥,弟子……弟子扫完这儿就去。”
陶阳没再说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太复杂,林九霄看不懂,然后关上了窗户。
林九霄站在原地,只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底板冲上来。陶阳最后看他的那一眼,绝不只是大夫看病人的眼神!那里面有太多东西:打量、警告、累,甚至……还有一点点林九霄不明白的……可怜?
他魂不守舍地扫完最后一点叶子,脚步沉得像灌了铅,一步一步挪向药房。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子上。药房,那是陶阳的地盘,一股子怪药味,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对他林九霄来说,这会儿就是龙潭虎穴。
刚走到药房院子门口,一个圆滚滚的身影晃悠着过来了,是岳云鹏。他手里又捏着块点心,这次是红豆酥,嘴角还沾着渣儿。
“哟!小师弟!”岳云鹏看见林九霄,小眼睛一亮,还是那副乐呵呵的样子,“大早上的,哭丧着脸往药房跑?又摔了?还是……做噩梦吓着了?”他故意把“噩梦”两个字拖长了说,带着点逗他的意思。
林九霄心里一动。岳云鹏看着像随口说,可总在要紧时候冒出来,还总能说到他心坎上!昨晚藏经阁的事,可不就是场噩梦吗?
“岳、岳师哥……”林九霄挤出个苦笑,“陶师哥叫我去换药……”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胳膊。
岳云鹏咬了口红豆酥,眯着眼打量林九霄:“换药?嗯……是该换换了。”他凑近点,声音压低了,带着他那股子像开玩笑又像话里有话的劲儿,“小师弟啊,听师哥一句劝,这药呢,该换就换,但有些‘病’啊……可不能乱找人看。有些人看着像救人的菩萨,说不定……是催命的阎王呢?”他朝药房那边努了努嘴,小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丝亮光,快得像人眼花。
林九霄全身一僵!岳云鹏这话……摆明了是说陶阳信不过!
“师哥……你……你说这话啥意思?”林九霄的声音有点干。
“嘿嘿,没啥意思,瞎说呗。”岳云鹏又变回那没心没肺的样子,拍了拍林九霄的肩膀,劲儿不小,“去吧去吧,别让陶大神医等急了。记住啊,在咱们这地方,该装傻时就装傻,有些‘鹤’啊,飞得太高,容易栽下来,远远瞅瞅得了,凑近了……小心被它啄了眼!走了啊!”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晃着圆身子走了,留下林九霄一个人,心里翻江倒海。
“‘鹤’……离远点……”岳云鹏的话像炸雷一样在林九霄耳朵边响。这绝对不是碰巧!岳云鹏肯定知道点啥!他是在提醒自己离陶阳远点?他说的“鹤”,就是指陶阳?难道岳师哥也看过那本《鹤鸣录》?还是……他自个儿就知道内情?他到底是哪头的?
带着一肚子惊疑和害怕,林九霄最后还是推开了药房的门。一股又浓又怪的药味冲进鼻子。陶阳正背对着他,在一个铜盆里洗手,水哗哗响。药房里就他们俩。
“关门。”陶阳头也不回地说,声音平平的。
林九霄听话地把门关上,外面世界的声音一下子没了。药房里光线有点暗,就几扇高窗户透进点天光。气氛闷得人喘不过气。
陶阳擦干手,转过身,走到药柜前拿药。他动作很熟,有条有理,可林九霄觉得他每动一下都带着看不见的压力。
“袖子卷起来。”陶阳拿着药膏和干净布条,走到林九霄跟前。
林九霄不敢不听,手有点抖地卷起袖子,露出昨晚被木头划破、又沾了灰的口子。口子不深,但肿着发红,确实得弄弄。
陶阳看着伤口,眼神很专注,好像就是看个普通伤号。他先用沾了药水的棉布仔细擦掉伤口边的脏东西,动作又准又稳。冰凉的药水碰到皮肤,林九霄忍不住缩了一下。
“昨晚上……”陶阳一边擦着,一边开口,声音很轻,像在说一件平常事,“藏经阁那边,好像闹耗子了。动静挺大。”
林九霄的心跳一下子停了!他猛地抬头看向陶阳。
陶阳也正看着他。两个人的目光在昏暗的药房里撞上。陶阳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眼神深得像不见底的古井,清清楚楚映出林九霄那张瞬间变得惨白、惊恐万分的脸。
他没问,只是说。可这句话,比啥质问都吓人!他知道了!他肯定知道昨晚闯藏经阁的就是自己!说不定连自己看见啥都猜到了!
林九霄的嗓子眼儿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冷汗一下子把后背的衣服全湿透了。药房的门关得死死的,这里就他们俩。陶阳想干嘛?要杀了他灭口吗?那只缺了根指头的手,这会儿正拿着药膏,离他的伤口那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