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房里死静死静的。浓浓的药味像是冻在了空气里，压得林九霄胸口发闷。陶阳的目光像铁链子，把他死死钉在原地，动也动不了。那句“闹耗子”像把冰凉的刀子，直接架在了他脖子上。
完了！林九霄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剩下这两个字。他看见了《鹤鸣录》，知道了陶阳那个“叛”字，现在又被人家当场抓包……等着他的是什么？是被灭口？还是被弄成个提线木偶？
陶阳看着林九霄那张吓得惨白、惊恐万分的脸，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好像飞快地闪过点啥，快得抓不住。是笑话他？是可怜他？还是……有点没辙？
陶阳没再吭声，低下头接着干手里的活。他用干净布条蘸上一种深绿色的药膏子，那药膏闻着有股子清凉又带点苦的怪味儿。陶阳手上的动作还是那么稳当、利索，好像刚才那句吓死人的话根本不是他说的。他把药膏子均匀地抹在林九霄胳膊的伤口上。
冰凉的药膏子一碰皮肉，林九霄猛地打了个哆嗦，可奇怪的是，伤口那股火辣辣的疼劲儿也跟着减轻了不少。
“这叫‘碧玉散’，能清毒，让肉长快点。”陶阳的声音又变回那种冷冷淡淡的调子，好像就是平常给人讲药性，“口子不深，按时换药，三五天就能结痂。不过……”他停了一下，开始用布条仔细地包伤口，“下回要是再这么‘不小心’，可就不一定有这好运气了。”
“不小心”？林九霄的心咚咚咚地狂跳起来。陶阳这是在警告他！明明白白的警告！叫他别再“不小心”闯进不该去的地方，别再“不小心”打听不该知道的事儿。这话听着像是关心，可字字句句都冒着寒气。
包好了伤，陶阳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眼睛又盯在林九霄脸上，像是要把他看透。“你挺机灵，林师弟。”他突然冒出来一句，听不出是夸是损，“比好些人想的都机灵。可知道的事儿太多，有时候不是福气。尤其是在咱们这德云社里，‘机灵’劲儿太足，容易引火烧身。”
他拿起旁边一块干净布巾，慢悠悠地擦着手，可眼睛一点都没离开林九霄。“管好你的嘴，管好你的腿，干好你自己该干的活儿。有些坑，不是你该往下瞅的。要不然……”他没把话说完，可那没出口的意思，比直接喊打喊杀还让人害怕，汗毛都竖起来了。
林九霄只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底板“嗖”地一下冲到头顶心。陶阳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大锤子砸在他心口上。他这就是认了！认了他啥都知道！认了他就是那个“鹤”！认了他就是《鹤鸣录》上写的那个“叛徒”！
巨大的害怕像冰冷的河水，“哗啦”一下把林九霄整个淹没了。他张了张嘴，想问，想骂，想吼出来：你为啥要背叛？为啥要害于老师？可嗓子眼儿像是被棉花堵死了，一个字也蹦不出来。在陶阳那深不见底的眼神和冷冰冰的警告面前，他觉得自己小得像只蚂蚁，人家一抬脚就能碾死。
就在这节骨眼上，“笃笃笃”，药房的门被人轻轻敲响了。
“陶师哥？您在里头吗？”门外传来一个年轻弟子的声音，听着挺恭敬，也挺小心。
陶阳眼里那股子锐利劲儿“唰”地一下就没了，又变回平时那副冷清疏远的样子。他淡淡地应了一声：“什么事？”
“班主……班主让您马上去暖阁一趟！说是有要紧事商量！”门外的弟子赶紧回道。
郭班主要见陶阳？林九霄的心猛地一抽抽。偏偏是这时候？是于老师的病不好了？还是……班主也觉出啥不对劲儿了？他忍不住偷偷瞄了陶阳一眼。
陶阳脸上还是没啥表情，就是眉头好像极其轻微地皱了一下。他最后看了林九霄一眼，那眼神太复杂了，有警告，有打量，好像还有点别的啥，林九霄根本看不懂。
“知道了，这就去。”陶阳对着门外应了一声。然后，他的目光又牢牢锁住林九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俩能听见：“记住我的话。一个字，都别往外蹦。不然……”他顿了一下，眼神扫过林九霄刚包扎好的胳膊，那眼神冷得像冰锥子，“后果你担不起。”
说完，他再没看林九霄一眼，直接转身，“哐当”一下拉开了药房的门，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门外透进来的光一下子照亮了药房，可门“嘭”地一声关上，那点亮光又没了。
药房里又只剩下林九霄一个人。胳膊上还留着药膏子的清凉味，裹着的布条也还在，可他的心，像是掉进了没底的深井里，一直往下沉。陶阳临走时那冰碴子一样的眼神和最后的警告，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脑子里。他一点不怀疑，要是自己敢吐露半个字，陶阳绝对能让他消失得无影无踪，连点灰都不剩。
“叛徒……真的是他……”林九霄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顺着冰冷的药柜子，“哧溜”一下滑坐到地上。巨大的恐惧和那种啥也干不了的窝囊劲儿，像块大石头，差点把他压扁、闷死。班主叫陶阳去，是好事还是坏事？自己该咋办？去找班主告状？可拿啥告？就凭他空口白牙？那本《鹤鸣录》他连根毛都没带出来，谁能信？再说了，陶阳那句“后果你担不起”还在耳朵边响呢……
林九霄坐在地上，脑子里乱成一锅粥。一会儿是《鹤鸣录》上那个刺眼的“叛”字，一会儿是陶阳冷得像冰窖的眼神，一会儿又是岳云鹏那句“离远点看”的提醒，像走马灯似的在他眼前疯转。班主突然要见他，这到底是条活路？还是……把他往更吓人的火坑里推？
他越想越怕，越想越绝望，感觉自己就像掉进蜘蛛网里的小虫，怎么扑腾都没用。就在他快要被这绝望给吞掉的时候——
“咚咚咚！”药房的门又被敲响了！
这一次，敲门声又快又重，带着一股子急迫劲儿。
“林九霄！林师弟在不在里面？”门外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硬邦邦的，透着一股子冷硬的劲儿。
林九霄吓得一激灵，“噌”地从地上弹起来，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儿，狂跳不止。谁？是陶阳派来的人？还是……
他使劲吸了一口气，想让自己镇定点，可手心里全是冷汗。他挪到门边，费劲儿地拉开沉重的门栓。
门外站着的，正是班主郭德纲身边那个像影子一样、管着德云楼里里外外守卫、整天板着脸、让人看着就发怵的——栾云平！
栾云平那双眼睛，又冷又利，像老鹰盯猎物似的，把林九霄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看到他胳膊上裹着的白布条，栾云平的眼神好像微微顿了一下，但马上就又冷硬得像块石头。
“林九霄，”栾云平的声音平平的，没啥起伏，可听着就是让人不敢不听，“班主有令，让你立刻去‘听涛轩’回话。现在，跟我走。”
听涛轩？班主要见他？！
林九霄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像是被人用大锤砸了一下。刚才陶阳走了，他刚觉得能喘口气，这下子，那根绷紧的弦“啪”地又拉到了极限！班主怎么会突然想起找他这么个不起眼的小徒弟？是陶阳在班主跟前说了啥？还是……他半夜偷摸进藏经阁的事儿露馅了？又或者，是寒潭那回遇袭的事？
那个血红的“叛”字，陶阳冷冰冰的警告，岳云鹏话里有话的点拨，又像一群苍蝇似的在他脑子里嗡嗡乱飞。班主叫他去，到底是给他条生路？还是……把他往阎王殿里送？
他看着栾云平那张一丝表情都没有、像块铁板似的脸，只觉得一股子寒气，比昨晚上寒潭的水还冷，比陶阳的眼神还冰，直往骨头缝里钻。他没得选，只能拖着两条像灌了铅一样沉的腿，一步，一步，跟在栾云平那像标枪一样笔直的背影后面，朝那个不知道是福是祸的听涛轩挪去。每一步踩下去，都像是踩在薄薄的、随时会裂开的冰面上，心惊胆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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