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回宫的消息,像一阵风似的刮遍了整个皇宫。
苏晴是从御花园扫地的小太监嘴里听到的。那日她跟着云袖去给太后宫里送新绣的帕子,路过假山时,听见两个小太监蹲在石缝后嘀咕,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兴奋。
“听说了吗?瑞王殿下今儿个一早就进宫了!”
“真的假的?他不是称病出宫快半年了吗?”
“千真万确!我亲眼瞧见的,他穿着一身藏青锦袍,跟在陈太医后面,往太后的慈安宫去了!”
“啧啧,这下可有好戏看了。华贵妃刚被禁足,瑞王就回来了,这是故意的吧?”
苏晴的心猛地一跳,手里的帕子差点滑落在地。瑞王真的回来了?比云袖说的还要早几日。他选在这个时候回宫,是真的如他所说“身子好多了”,还是另有图谋?
云袖似乎早有准备,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加快了脚步:“别听他们瞎嚼舌根,咱们赶紧送完帕子回去。”
可苏晴的心思却乱了。瑞王是淑妃的亲弟弟,他回来,对淑妃来说自然是好事,多了个靠山。可华贵妃虽然被禁足,她背后的势力还在,皇上对她的宠爱也未必真的消减。瑞王这时候回来,无疑是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
送完帕子回凝香殿的路上,宫里的气氛明显不同了。太监宫女们走路都比往日快了些,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兴奋,像是等着看一场大戏开锣。路过华贵妃的宫殿时,苏晴瞥见门口的侍卫换了新的,站姿笔挺,眼神警惕,显然是加强了看守。
淑妃正在书房练字,见她们回来,放下狼毫:“回来了?外面可有什么动静?”
“没什么,”云袖笑着回话,“就是些小太监在议论瑞王殿下回宫的事,被巡逻的侍卫训斥了几句。”
淑妃握着笔的手顿了顿,墨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黑渍。她没看那污渍,只是轻声问:“他……去见太后了?”
“是,陈太医陪着去的,说是给太后请安。”云袖递上一杯热茶,“娘娘放心,殿下做事有分寸。”
淑妃没说话,拿起笔在宣纸上重重一点,那点墨迹像是心事,沉沉地落在纸上。苏晴站在旁边研墨,看着她微微颤抖的指尖,忽然明白,再沉稳的人,面对至亲时,也难免会露怯。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淑妃练了会儿字,忽然放下笔:“云袖,你去看看,瑞王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是。”云袖刚要走,又被淑妃叫住。
“让苏晴跟你一起去。”
苏晴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淑妃。她的目光平静,却带着一丝期许。苏晴心里明白,淑妃是想让她也多接触些事,或许,也是在试探她的忠心。
“是,娘娘。”苏晴连忙应道,跟着云袖往外走。
两人没直接去慈安宫,而是绕到了太医院旁边的回廊。云袖说,瑞王和陈太医约定好了,若是有消息,会让人在这里等着。
回廊下的石凳上坐着个小太监,穿着一身灰衣,见了云袖,连忙站起身,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飞快地塞给她:“云袖姐姐,这是陈太医让我交给你的。”
云袖接过纸条,塞进袖中,又递给小太监一个银角子:“辛苦了。”
小太监喜滋滋地接了,躬了躬身,一溜烟跑了。
苏晴跟着云袖走到僻静处,云袖才掏出纸条展开。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字迹潦草,显然是急着写的:“华父盐税案有新证,已呈太后。皇上今晚会去慈安宫。”
苏晴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瑞王把证据交给了太后?还要在今晚皇上去慈安宫的时候……摊牌?
“他太急了。”云袖的眉头皱了起来,“太后虽然疼瑞王,可皇上的心思难测,若是触怒了龙颜,怕是会适得其反。”
“那……我们要不要想办法提醒他?”苏晴急道。
云袖摇了摇头:“来不及了。瑞王既然敢这么做,想必已经有了准备。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在凝香殿等着,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苏晴心里的躁动。是啊,她们只是宫女,在这场涉及皇子、贵妃和前朝的争斗里,连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能做的,只有静观其变。
回到凝香殿时,淑妃已经不在书房了。云袖去内殿看了看,回来时脸色有些凝重:“娘娘在里面打坐呢,让咱们别进去打扰。”
苏晴知道,淑妃是在担心瑞王。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七上八下。今晚的皇宫,注定不会平静。
晚饭时,淑妃没怎么动筷子,只是小口地喝着汤,眼神有些恍惚。云袖劝了几句,她也只是笑笑,说没胃口。
入夜后,宫里静得可怕,连虫鸣声都没有。苏晴和云袖守在书房外,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更声一遍遍地传来,从一更到二更,再到三更,慈安宫方向始终没什么动静。
“会不会……没出事?”苏晴忍不住小声问。
云袖摇了摇头,眼里带着担忧:“越是安静,越让人心里发慌。”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太监的高喊:“皇上驾到——”
苏晴和云袖连忙跪下身,心脏“咚咚”狂跳。皇上不是去慈安宫了吗?怎么会来凝香殿?
很快,明黄色的身影就出现在院子里,正是皇上。他穿着常服,脸色却不太好,带着一丝疲惫和愠怒。淑妃已经迎了出来,屈膝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免礼。”皇上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么晚了,还没歇着?”
“臣妾在等皇上。”淑妃的声音很柔,“臣妾炖了些燕窝,皇上要不要尝尝?”
皇上没说话,径直走进书房。淑妃和云袖连忙跟进去,苏晴也低着头跟在后面,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皇上这个时候来,绝不是为了喝燕窝那么简单。
皇上坐在椅子上,淑妃亲手给他倒了杯茶。书房里静悄悄的,只有烛火跳动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皇上才开口,声音低沉:“你弟弟……回来了。”
淑妃握着茶壶的手一抖,茶水溅出来一些,烫红了她的指尖。她却像没感觉到似的,轻声道:“是,臣妾听说了。他也是一片孝心,特意回来给太后请安。”
“孝心?”皇上冷笑一声,“他要是有孝心,就不会在这个时候给朕添乱!”
淑妃的脸色白了白,却还是强撑着:“皇上息怒,瑞王年纪轻,做事难免冲动,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皇上看在臣妾的面子上,饶了他这一次。”
“饶了他?”皇上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里的水都溅了出来,“他把华贵妃父亲私吞盐税的证据交给太后,逼朕处置华家,这是冲动吗?他分明是故意的!”
苏晴的心沉到了谷底。果然出事了!瑞王真的把证据呈给了太后,还逼皇上处置华家!
淑妃“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皇上,瑞王他也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
“够了!”皇上打断她,“朕看他是为了他自己!为了扳倒华家,好让你在宫里站稳脚跟!”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淑妃:“你以为朕不知道你们姐弟俩的心思?淑妃,朕念在你多年侍奉的份上,不想追究你。但瑞王,必须离开京城,回他的封地去,没有朕的旨意,不准回来!”
淑妃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却只是不停地磕头:“谢皇上开恩……谢皇上……”
皇上没再看她,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住脚步,看向跪在地上的苏晴和云袖:“今晚的事,谁也不准说出去。若是让朕听到半句风声,仔细你们的脑袋!”
“是,奴婢遵命。”苏晴和云袖连忙磕头。
皇上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书房里只剩下烛火跳动的声音。淑妃还跪在地上,肩膀微微颤抖,却没有哭出声,只是默默地流着泪。
云袖连忙上前扶起她:“娘娘,地上凉,快起来吧。”
淑妃摇了摇头,声音沙哑:“他还是走了……还是没能留在京城……”
苏晴站在旁边,心里五味杂陈。瑞王费了这么大劲,收集了证据,冒着风险回宫,最终还是没能扳倒华家,反而被皇上逼回了封地。这场争斗,到底是谁赢了?
或许,在这深宫里,从来就没有真正的赢家。
云袖扶着淑妃回内殿歇息,苏晴留在书房收拾残局。她看着桌上那杯已经凉透的茶,看着宣纸上那团晕开的墨渍,忽然觉得很累。
这场瓜吃得太惊心动魄,也太沉重了。
窗外的天色渐渐亮了,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冰冷的地板上。苏晴知道,天亮之后,宫里又会恢复往日的平静,仿佛昨晚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她心里清楚,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淑妃失去了唯一的弟弟这个靠山,在宫里的日子会更难。而华贵妃虽然没能完全脱身,却也暂时保住了家族。至于瑞王,他回了封地,是真的安分守己,还是在暗中积蓄力量,谁也说不准。
这后宫的戏,还远没有结束。
苏晴拿起扫帚,慢慢清扫着地上的狼藉。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宫里待多久,也不知道下一场风波什么时候会来。但她知道,只要还在这里一天,她就得继续看下去,继续活下去。
毕竟,这宫里的瓜,再苦再涩,她也得硬着头皮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