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第一场雪落下来时,演武场的木人桩都覆了层白。我握着碎星剑在雪地里练剑,剑风卷着雪沫子飞,倒比往日多了几分凛冽。阿星不再蹲槐树下了,林薇薇给它缝了件灰绒小袄,它就缩在演武场边的暖亭里,小雀钻在它袄领里,只露个小脑袋瞧我练剑。
“剑穗染得正好。”周师傅踏雪过来,靴底碾着碎雪咯吱响,他指了指我剑上的红穗——枫叶染的红经了些日子,褪成了温温的粉,雪光里瞧着格外软,“昨日后山雪停了,梅花开得正好,去折两枝来,插在你那玉牌旁,应景。”
我收了剑应着,阿星已从暖亭里窜出来,小袄上沾着雪粒,往后山的方向蹦。它如今跑起来稳当多了,小篮子还挂在脖子上,里头竟不知何时塞了颗冻红的野果,是前几日赵岩在山涧边摘的,说冻着吃比蜜甜。
后山的梅林果然热闹,枝桠上堆着雪,红梅却开得艳,花瓣上沾着雪珠,一碰就簌簌往下掉。我正挑着枝矮些的梅枝,阿星忽然往梅林深处跑,回来时嘴里叼着串冰凌,是梅枝上垂下来的,像串透明的珠子。它把冰凌往我手里送,自己却扒着梅树蹭——梅枝上的雪落了它一身,倒像只白绒球。
“慢些,别摔了。”林薇薇的声音从梅林外传来,她和赵岩提着个竹筐,筐里装着些糯米粉和豆沙,“我娘说今日雪天,正好做梅花糕,让我们来折些新鲜梅蕊,拌在糕里香。”赵岩手里还拿着把小剪子,见我折的梅枝好,便笑着接过去:“我去把枝桠修修,插在你窗台上的青瓷瓶里,正好。”
回去时,阿星嘴里叼着枝梅枝,小雀站在它背上,用嘴啄掉梅枝上的雪。林薇薇走在我身边,手里捧着梅蕊,鼻尖冻得红扑扑的:“等梅花糕蒸好了,我给你留两块带蜜的,阿星准爱吃。”赵岩跟在后面,修过的梅枝被他用草绳捆着,时不时抬手替我拂掉落在肩头的雪。
到了住处,赵岩把梅枝插进窗台上的青瓷瓶里,雪落在瓶沿上,和红梅配着,倒比画里还好看。阿星蹲在桌边,小爪子扒着桌沿瞧林薇薇拌梅蕊,小雀落在竹筐边,啄着筐沿上沾的糯米粉。我把阿星抱起来,替它拍掉小袄上的雪,它却往我怀里缩,小脑袋蹭着我胸前的玉牌——玉牌上的莲花沾了点梅香,倒比往日更润了。
傍晚时,梅花糕的香味从膳堂飘过来,混着雪的清冽,勾得人馋。林薇薇端着碟梅花糕来时,阿星立刻从榻上跳下来,小尾巴扫得桌腿嗡嗡响。糕上撒着碎梅蕊,咬一口,豆沙甜混着梅香,暖得从舌尖一直热到心里。
“赵岩去库房给你取了块新剑穗布,”林薇薇替阿星擦去嘴边的糕屑,“是天蚕丝织的,不怕磨,你要是想绣些花样,我那里有彩线。”阿星似懂非懂,叼着块梅花糕往赵岩常坐的石凳上放——赵岩去库房还没回来,它竟记得留一块。
正说着,赵岩就推门进来了,手里拿着块银灰色的布,还提着个小陶罐:“库房的管事给的,说是用月华草汁染的,夜里能泛点微光。”他把布放在桌上,又打开陶罐,里头是些亮晶晶的碎珠,“这是山涧里捡的溪珠,穿在剑穗上,练剑时说不定能聚点灵气。”
阿星忽然跳上桌子,小爪子扒着陶罐边,往我手里推——它竟也知道这是好东西。我笑着摸了摸它的头,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在梅枝上,落在窗台上,落在青瓷瓶的梅蕊上,静悄悄的。阿星叼着梅花糕往我怀里钻,小雀落在灯台上,啄着灯芯旁的光晕,林薇薇正挑着彩线,赵岩在桌边磨着溪珠,屋里的热气混着梅花香,软得像团云。
我拿起那块银灰色的布,指尖拂过布上的纹路,忽然想起周师傅说的“暖的事”。原不是非要惊天动地的热闹,就是雪天里的梅花糕,就是窗台上的红梅,就是身边这些人——连阿星小袄上沾的梅蕊,都带着暖。
阿星忽然用爪子推了推我手里的布,又往窗外的梅林指,小尾巴扫过碟子里的梅花糕,掉了块在桌上。我瞧着它亮晶晶的眼睛,忽然懂了——它是想让新剑穗上,也沾点梅花的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