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青后的夏沫嘉,像是被抽去了脊梁骨,瘫倒在化妆间的椅子上。周围人来人往,恭喜声、道别声交织,可她却像被一层无形的膜隔绝在外,什么都听不真切。
手机屏幕亮起,是经纪人发来的新通告,可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此刻在她眼里不过是毫无意义的符号。她机械地滑动着屏幕,心里却还在想着戏里的点点滴滴。为了这部戏,她提前三个月进组,每天从早到晚泡在片场,和角色一同欢笑、流泪、挣扎。那些日子,角色就是她,她就是角色,连梦境里都是戏里的场景。
“嘉嘉,今晚杀青宴,可别迟到啊!”助理小敏的声音把她从思绪中拉回。夏沫嘉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应了一声。
杀青宴上,灯光璀璨,美食佳肴摆满了一桌。大家举杯欢庆,畅谈着拍戏时的趣事,可夏沫嘉却味同嚼蜡。她望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突然觉得无比孤单。曾经一起熬夜对戏、互相鼓励的伙伴们,戏一结束,似乎马上就要各奔东西,回归各自的生活轨道。
散场后,夏沫嘉独自回到酒店。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毫无睡意。戏里的台词、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不断闪回。她伸手想抓住些什么,却只抓到一把空气。
接下来的几天,夏沫嘉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她不想出门,不想见人,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原本规律的生活节奏被彻底打乱,吃饭变得敷衍,常常随便扒拉几口就放下碗筷;晚上则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就算好不容易睡着,也会被各种稀奇古怪的梦惊醒。
有一次,她走在大街上,看到一对情侣吵架,女生伤心哭泣,男生手足无措地哄着。这再平常不过的一幕,却让她瞬间红了眼眶,仿佛看到了戏里自己和男主角的爱恨纠葛。她赶紧低下头,匆匆逃离,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这种戒断反应,就像一场逃不开的噩梦,紧紧缠着夏沫嘉,让她在现实与戏里的世界中迷失,不知该如何挣脱 。
晚风卷着梧桐叶掠过街角时,夏沫嘉才发现自己停在了那家馄饨店前。暖黄的灯光从玻璃门里漫出来,在地上投出片模糊的光晕,和记忆里某个冬夜的场景重叠。
她记得许严当时裹着件黑色羽绒服,拉链拉到顶,只露出截发红的鼻尖,隔着热气腾腾的碗对她笑:“这家辣油是秘制的,你试试。”他说着就往她碗里舀了半勺,红油浮在乳白的汤面上,像朵突然绽开的花。那天他们刚收工,戏服还没来得及换,她穿着旗袍,他套着军装外套,坐在拥挤的小店里,听着老板和熟客搭话,指尖都沾着市井的烟火气。
“姑娘,要进来坐吗?”老板探出头问,还是那副憨厚的模样。
夏沫嘉摇摇头,目光落在靠窗的那张桌子上。现在空着,
坐进跑车时,真皮座椅还带着白日阳光晒过的余温。夏沫嘉没立刻发动,手指在方向盘上悬了悬,忽然想起许严上次借她开这车时说的:“方向盘别握太死,它认人呢。”
引擎低低轰鸣起来,轮胎碾过街角的碎石子,发出细碎的声响。车窗外的霓虹飞速倒退,那家馄饨店的暖光很快缩成个小点,被夜色吞掉。她开得很稳,甚至记得许严教的技巧——过这个弯道时要松半脚油门,就像他说“演戏收着点才更有劲儿”。
车库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惨白的光浇下来,照得车身冷光锃亮。她熄火推门,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空旷的回响。玄关的灯没开,只有窗外的月光斜斜切进来,在地板上划出道冷硬的线。
她换鞋时瞥到鞋柜最下层,还摆着双许严落在这里的黑色帆布鞋,沾着片场的黄土。上次他来借充电器,脱鞋时笑着说:“你家干净得像样板间,我这鞋别弄脏了地。”那时她还笑他小题大做,现在才发现,这屋子确实太干净了,连点生活的褶皱都没有。
客厅的落地窗映着她的影子,孤零零的。她走过去想拉窗帘,手刚碰到布料,就想起某个雨夜,许严也是站在这里,指着窗外的雨帘说戏:“你看这雨下得急,就像角色心里的火,压不住的。”
指尖悬在半空,最终还是收了回来。她转身走向卧室,一路没开灯,任由自己被黑暗裹住。跑车的余温早已散去,就像那些留在馄饨店、留在这间屋子里的细碎声响,终究是留不住的。

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