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春路的约定

付知音捏着画夹往教学楼走，脚底的塑胶跑道被晒得有点软。刚走两步，身后又传来苏晓晓的声音，喊她等等。

“你刚才脸红什么？”苏晓晓凑过来，胳膊肘轻轻撞了她一下，“别装了，我看见沈别书回头看你了。”

付知音把画夹往怀里紧了紧，没说话。其实她也说不清刚才那瞬间的感觉，就像被太阳晒得有点晕，又好像是那声车铃太脆，震得心里发慌。

教学楼门口的公告栏前围了几个人，大概是在看上周的月考排名。付知音不爱凑这种热闹，往旁边绕了绕，却听见有人提起沈别书的名字。

“听说他这次素描比赛又拿了第一，画的好像是繁春路那边的老房子。”

“人家本来就厉害，家里条件又好，听说他哥专门给他请了美院的老师。”

付知音脚步顿了顿。繁春路她熟，周末常去那边写生，老槐树、旧书店，还有街角那家总飘着面包香的小店，她都画过。不知道沈别书画的是哪一栋。

上楼梯时，迎面撞见几个抱着篮球的男生，吵吵嚷嚷的。付知音往扶手里侧靠了靠，听见其中一个说：“沈别书，等下体育课要不要组队？”

她抬头，正看见沈别书从楼梯拐角走上来。他把校服外套搭在手里，额头上的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滑，看见她时，脚步慢了半拍。

付知音赶紧低下头，加快脚步往上走。擦肩而过的时候，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洗衣粉味，混着一点阳光晒过的味道。

“喂，”身后传来他的声音，不算大，却很清楚，“同学，你的画夹，刚才撞树的时候，好像掉了东西。”

付知音愣了愣，停下脚步回头。沈别书弯腰，捡起一片梧桐叶递过来——就是她刚才夹在画夹里的那片，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出来。

叶子边缘有点卷了，他捏着叶柄递过来，指尖很长，指甲修剪得很干净。付知音伸手去接，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像被烫了一下，赶紧缩回手。

“谢……谢谢。”她声音有点小，自己都觉得听着别扭。

沈别书没说话，只是笑了笑，转身跟那几个男生走了。付知音捏着那片叶子，站在楼梯上看他的背影，白T恤后背也汗湿了一小块，却不像她自己这样显得局促。

“可以啊付知音，”苏晓晓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脸坏笑，“都开始传叶子了？”

付知音把叶子塞进画夹，拉着苏晓晓往教室走，脸颊还在发烫。她想，刚才应该说点别的，比如问问他画的繁春路是哪栋房子，或者干脆装作没看见。

但好像，那样又有点可惜。

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风扇嗡嗡地转着。付知音把画夹放在桌洞里，翻开练习册，却半天没看进去一个字。笔尖在纸上无意识地划着，画出一个个歪歪扭扭的小铃铛。

她忽然想起沈别书刚才的笑，又想起他车后座露出的那截画。也许，这个秋天真的会有点不一样。至少，画夹里的梧桐叶，好像比刚才更绿了点。

付知音拉着苏晓晓进了教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手还攥着那片梧桐叶。教室里风扇转得呼呼响，吹得她额前的碎头发飘起来，可脸上的热劲一点没退。

“你看你，脸都红透了。”苏晓晓用胳膊肘碰了碰她，“不就跟沈别书说句话吗，至于吗？”

付知音把叶子夹进语文书里，翻开一页假装看，嘴里嘟囔：“说什么呢，就是捡个东西。”

其实她自己也觉得奇怪，平时跟男生说话也没这样过。大概是刚才他递叶子的时候，手指碰在一起那下太突然了，像被蚊子叮了一口，麻丝丝的。

上课铃响了，是数学课。老师在黑板上写着一串看不懂的公式，付知音盯着笔尖发呆，不知不觉就在草稿纸上画了个自行车铃铛。画完自己都愣了，赶紧用橡皮擦了，却越擦越明显。

下课的时候，前排的男生转过身来，敲了敲她的桌子：“付知音，下周画展，你报名了吗？班长说截止到明天。”

付知音抬头：“还没，没想好画什么。”

“画你跳的舞呗，上次看你练舞的样子，肯定好看。”男生说完，有点不好意思地转了回去。

苏晓晓凑过来：“听见没，又一个欣赏你的。不过说真的，你跳舞那么好看，画下来肯定受欢迎。”

付知音没接话。她其实想画繁春路的街景，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刚才听人说沈别书也画了那儿，不知道他眼里的繁春路，跟自己看到的是不是一样。

放学的时候，付知音抱着画夹往校门口走，远远看见沈别书跟几个男生站在自行车棚那儿。他正低头给自行车打气，后背的汗渍比中午更明显了，校服外套搭在车把上，被风吹得晃来晃去。

付知音下意识想绕开，可路就这么宽，躲不开。走近的时候，听见他们在说笑。

“别书，周末去繁春路不？那边新开了家画室，据说颜料特别全。”

沈别书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去啊，正好我那幅画还没画完。”

付知音的脚步顿了一下。原来他那幅画还没画完。

“哎，付知音，等等！”沈别书忽然喊了她一声。

付知音吓了一跳，转过身看着他，心想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不知道他要干嘛。

沈别书走过来，指了指她的画夹：“你也喜欢去繁春路写生？”

“嗯……偶尔去。”付知音点点头，手不自觉地抓紧了画夹带子。

“那边街角有家面包店，牛角包挺好吃的。”他说完，笑了笑，“周末说不定能碰上。”

付知音“哦”了一声，没敢看他，转身快步走出校门。身后传来男生们的哄笑声，她猜肯定是在笑沈别书跟她说话。

走出校门，傍晚的风凉了点，吹在脸上舒服多了。付知音摸了摸语文书里的梧桐叶，叶子边缘还是有点卷，可捏在手里，好像比刚才更有分量了。

她抬头看了看天，晚霞红扑扑的。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周末去繁春路的时候，说不定真能碰上他。到时候，要不要问问他画的是哪栋房子？

这么想着，脚步都轻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