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繁春路比平时更热闹些。阳光透过法国梧桐的叶隙，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点，空气里飘着面包店刚出炉的黄油香。
付知音背着画夹，沿着街边慢慢走。她没直接去常去的街角，反而绕到了沈别书说的那家面包店门口。玻璃橱窗里摆着金灿灿的牛角包，旁边还有撒着糖霜的可丽饼。她犹豫了一下，推门走了进去，刚要开口，就听见身后有人说：“两个牛角包，谢谢。”
那声音有点耳熟。付知音回头，正撞见沈别书的目光。他手里也提着个画夹，额前的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看见她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了：“这么巧？”
付知音的脸又开始发烫，她攥了攥画夹带子，没敢看他：“嗯……来画画。”
“我也是。”沈别书接过店员递来的纸袋，往她面前递了递，“刚出炉的，要一个吗？”
纸袋上还带着温度，付知音愣了愣，小声说：“不用了，谢谢。”
“拿着吧，就当……谢你上次捡的梧桐叶。”他把纸袋塞进她手里，转身往外走，“我在前面那个路口画，你呢？”
付知音低头看着手里的牛角包，面包的香气混着淡淡的阳光味，钻进鼻子里。她赶紧跟上去：“我也去那边。”
路口的老槐树下，沈别书已经支起了画板。付知音选了个离他不远的石墩坐下，偷偷抬眼看他。他正专注地调颜料，侧脸的轮廓在阳光下显得很清晰，睫毛很长，画画的时候，眉头会微微皱着，像在跟画布较劲。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画夹。原本没想好画什么，可此刻笔尖落在纸上，脑子里浮现的却是那天他递梧桐叶时的样子——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干净，碰在一起时那点麻丝丝的触感，好像还留在皮肤上。
画着画着，风忽然大了些，把沈别书的画纸吹得卷了起来。他手忙脚乱地去按住，付知音下意识地跑过去，帮他扶住了画板。
“谢了。”他按住画纸，抬头看她，目光落在她的画板上，“你画的是……繁春路？”
付知音赶紧想合上，却被他按住了胳膊。他的指尖碰到她的手腕，很轻的一下，像羽毛扫过。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风里咚咚地响。
“画得挺好的。”沈别书的声音很轻，“比我画的有生气。”
付知音抬头，看见他的画板上，画的是同一个路口，只是角度不同。他画里的繁春路，多了些阴影里的层次感，老槐树的枝桠像墨色的网，网住了半块天空。
“你的才好看。”她小声说，“比我画的细腻。”
沈别书笑了，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剥开糖纸递过来：“那……互相学习？”
糖是橘子味的，含在嘴里，甜甜的。付知音看着他眼里的笑意，忽然鼓起勇气问：“你画里的房子，是街角那家老书店吗？”
“嗯。”他点头，“你也注意到了？那家店的窗台总摆着盆栽，下午的阳光照在上面，颜色特别好看。”
原来他也喜欢那里。付知音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她低头咬了口牛角包，酥脆的外皮掉在画纸上，她赶紧去擦，却被沈别书拦住了。
“别擦，”他指着画纸上的碎屑，“留着挺好，像给画加了点糖霜。”
风吹过槐树叶，沙沙地响。付知音看着他眼里的光，忽然觉得，这个周末的繁春路，好像比往常多了点什么。是牛角包的香味？还是橘子糖的甜味？又或者，是身边这个人带来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她咬了咬嘴唇，偷偷在画的角落，添了个小小的自行车铃铛。这次没再擦掉。
太阳慢慢爬到头顶，繁春路的喧嚣渐渐淡了些。老槐树下的光斑挪了位置，落在沈别书的画纸上，像撒了把碎金。
付知音的画快收尾了，她看着画面角落那个小小的自行车铃铛，忽然觉得不够明显，又蘸了点颜料，轻轻描了两笔。正专注着，耳边传来“咔嚓”一声轻响。
她抬头，看见沈别书举着个旧相机，镜头正对着她。他赶紧放下相机，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刚才阳光照在你发梢上，特别好看……没经过你同意，对不起啊。”
付知音的心跳又乱了节拍，她低头看着自己的画，小声说：“没关系。”其实心里偷偷想，他会不会把照片洗出来？
“等画完了，能给我看看吗？”沈别书忽然问。
“嗯。”她把画往他那边推了推。
他凑过来看，手指轻轻点在那个铃铛上：“这个铃铛，跟我的自行车上的很像。”
付知音猛地抬头：“真的？”
“嗯，”他笑了，“掉漆了都舍不得换，骑起来叮铃叮铃响，老远就能听见。”
原来如此。她想起那天在草稿纸上画的铃铛，忽然明白为什么会画那个——大概是潜意识里，记住了他骑车经过时的铃声。
“你的画快好了吗？”她问。
沈别书指了指画里的老书店：“就差窗台上的那盆茉莉了，等下午阳光斜一点，颜色更准。”
“那我等你一起？”话一出口，付知音就后悔了，脸颊烫得像揣了个小太阳。
沈别书却眼睛一亮：“好啊。前面有家冰粉摊，我请你吃？”
冰粉滑溜溜的，红糖汁甜丝丝的。两人坐在小摊的塑料凳上，谁都没说话，却不觉得尴尬。风里飘来隔壁花店的玫瑰香，付知音偷偷看沈别书，他正低头搅着碗里的冰粉，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你上次在数学课上，是不是画了个铃铛？”他忽然开口。
付知音差点把冰粉吸进气管：“你、你怎么知道？”
“那天我坐你斜后桌，”他憋着笑，“看你擦了半天，越擦越清楚。”
她的脸彻底红透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原来他早就看见了，难怪那天放学他会喊住自己。
下午的阳光果然变得柔和，老书店窗台上的茉莉被照得发亮。沈别书很快补完了最后几笔，转头看见付知音正对着自己的画发呆。
“怎么了？”
“我忽然想，”她指着画里的街角，“要是画里有个人就好了。”
沈别书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忽然拿起画笔，蘸了点浅灰色，在老书店门口添了个小小的身影——穿着校服，背着画夹，像极了她。
“这样就不缺了。”他说。
付知音看着那个小身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也拿起笔，在自己的画里，沈别书的自行车旁，画了个小小的、正在飘的梧桐叶。
夕阳西下的时候，两人收拾画具准备回家。走到自行车棚，沈别书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给她：“这个给你。”
是枚小小的铜铃铛，边角有点磨损，却擦得很亮。
“我自行车上换下来的，”他挠挠头，“你要是画画需要参考……”
付知音接过铃铛，指尖碰到他的手，这次没觉得麻，反而暖暖的。她把铃铛攥在手心，轻声说：“谢谢。”
沈别书跨上自行车，脚蹬子一踩，车铃“叮铃”响了一声。他回头冲她笑：“下周画展见。”
“嗯，画展见。”
看着他的自行车消失在街角，付知音摊开手心，铜铃铛在夕阳下闪着光。她把铃铛放进画夹，和那片梧桐叶放在一起。
回家的路上，风里都是甜的。她想起他相机里的照片，想起画里的小身影，想起那声叮铃响。原来繁春路缺的不是风景，是和他一起看风景的人。
她摸了摸画夹，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下周的画展，好像忽然变得很让人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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