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展那天,繁春路的梧桐叶落得比往常勤些,卷着风掠过画廊的玻璃窗。付知音攥着画夹站在门口,指尖把铜铃铛的绳结捏得发皱——沈别书送的那枚铃铛,她终究还是别在了画夹内侧,走起来会跟着脚步轻轻晃,叮铃一声,像藏了个小秘密。
画廊里已经聚了不少人,水彩的清润和油画的厚重混在一起,空气里飘着松节油的味道。付知音一眼就看见了沈别书的画:老书店占了大半幅,窗台上的茉莉被午后阳光染成暖黄,而门口那个穿校服的小身影旁,不知何时多了片浅绿的梧桐叶,正像被风吹着似的,飘在画框边缘。
“画得真好。”有人在旁边赞叹,“这光影,跟真的一样。”
付知音的心跳又开始乱,转身想找沈别书,却撞进一个熟悉的怀抱。沈别书手里也提着画筒,相机挂在脖子上晃了晃:“找我?”
他今天穿了件浅蓝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上沾了点没洗干净的颜料。付知音往后退了半步,指着他的画:“那片叶子……”
“哦,”他挠挠头,耳尖有点红,“那天补完画发现少了点什么,就想起你画里的梧桐叶了。”
两人的画被挂在相邻的墙上。付知音画的繁春路街角,自行车旁的梧桐叶被她添了几笔金边,而车铃的位置用了最亮的钛白,在光线下像真的会响。沈别书站在画前看了很久,忽然转头问:“那天我拍的照片,洗出来了。”
他从相机包里抽出张照片,边缘还带着相纸的毛边。照片里的她低着头描铃铛,阳光从槐树叶的缝隙漏下来,在发梢上跳成细碎的金点,画纸上的铃铛被光斑罩着,像随时会从纸上滚下来。
“给你。”他把照片递过来,“本来想裱起来当礼物,又怕太唐突。”
付知音接过照片,指尖碰到相纸的温度,忽然想起冰粉摊的红糖汁,甜得让人发慌。她把照片夹进画夹,正撞见沈别书盯着她的画看:“你的铃铛,比我车上的亮多了。”
“因为是特意画的。”话一出口,付知音恨不得咬掉舌头。
沈别书却笑了,眼睛弯成月牙:“我知道。”他忽然举起相机,镜头又对准她,“再拍一张?这次经过同意了。”
快门声轻得像叹息。付知音站在自己的画前,手里捏着那张照片,画夹内侧的铃铛轻轻晃了晃,叮铃一声,混进画廊里低低的交谈声里。
傍晚撤展时,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并肩走在繁春路上。沈别书推着自行车,车铃偶尔被风吹得响一下,叮铃,叮铃,像在数着脚步。
“下周还来画画吗?”付知音踢着路边的梧桐叶,声音轻得像怕被风卷走。
“来啊,”沈别书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老书店的茉莉该谢了,想画一画落花瓣的样子。”他顿了顿,补充道,“听说街角的桂花要开了,冰粉摊会加桂花蜜。”
付知音抬头,正撞见他眼里的光,像那天落在画纸上的碎金。她攥紧画夹,铃铛又轻轻响了一声,这次她没低头,反而迎着他的目光笑了:“好啊,那我带点新颜料。”
风卷着梧桐叶掠过脚踝,带着点桂花的甜香。沈别书跨上自行车,车铃叮铃响了一声,却没立刻走,只是慢慢推着车,和她并肩往前走。影子在地上交叠又分开,像两枝靠得很近的茉莉。
付知音忽然想起画展上的画,她的梧桐叶落在他的街角,他的身影住进她的风景里。原来繁春路的秋天,比春天更让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