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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颖莎站在训练馆门口，深呼吸三次，才推开门走进去。
早晨八点的阳光透过高窗洒进来，将蓝色地胶照得发亮。场馆里已经有不少队员在热身，球拍击球的声音此起彼伏。她的目光不自觉地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王楚钦正在最角落的球台边和马龙对练，他穿着黑色无袖训练服，手臂肌肉随着每一次挥拍绷出漂亮的线条。
"莎莎，这边！"女队主教练马琳向她招手，"先做热身，九点开始混双合练。"
孙颖莎点点头，找了个远离王楚钦的位置开始拉伸。她的右手腕上还缠着昨晚队医给打的肌效贴，皮肤接触到冰冷的胶布时，她想起昨晚王楚钦给队医打电话的样子——眉头微蹙，声音里藏着掩不住的关切。
"专心点。"她小声告诫自己，强迫注意力回到拉伸动作上。
九点整，刘国梁带着教练组一行人走进训练馆，原本分散在各处的队员迅速集合到中央球台周围。孙颖莎站在队伍最边上，感觉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
"今天开始混双专项训练。"刘国梁的声音在馆内回荡，"王楚钦、孙颖莎，第一组。"
被点到名字时，孙颖莎的脊背下意识绷直。她低着头走向球台，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议论声。王楚钦已经站在球台一侧，正用拍子轻轻敲打自己的大腿外侧，这是他紧张时的小动作。
"先从基础配合开始。"混双教练闫森拿着一筐球走到对面，"楚钦发球，莎莎接发，十个球一组。"
孙颖莎站到接发球位置，双腿微屈，重心前倾。她能感觉到王楚钦的目光落在她背上，像一团小火苗，烧得她坐立不安。
第一个发球过来时，她挥拍早了，球直接飞出台面。
"放松点。"闫森皱眉，"再来。"
第二个球，她判断错了旋转，接球下网。
第三个球，她的回球力道太大，直接出界。
"停！"闫森喊了暂停，走到孙颖莎身边，"怎么回事？这种基础球平时你闭着眼都能接好。"
孙颖莎咬住下唇，感觉脸颊发烫。她知道问题出在哪——每次王楚钦发球，她的注意力总是不自觉地分散到他身上，而不是专注于球本身。
"抱歉，我的问题。"王楚钦突然开口，"我发球的节奏不太对。"
孙颖莎惊讶地抬头看他，发现他的耳尖微微发红。他在为她解围，这个认知让她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那就换莎莎发球。"闫森叹了口气，"从头开始。"
接下来的训练勉强进行，但两人的配合远不如教练组预期的流畅。跑位时差点相撞，补位时出现空档，甚至连最基本的眼神交流都少得可怜。曾经被誉为"心有灵犀"的黄金搭档，如今生疏得像刚认识的队友。
"今天就到这里吧。"训练两小时后，刘国梁叫停了练习，"你们两个留下加练发接发，其他人解散。"
人群散去后，训练馆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乒乓球弹跳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场地里。孙颖莎站在球台边，用毛巾擦了擦汗湿的脖颈，不敢看对面的王楚钦。
"我们...要不要从基础开始？"王楚钦打破沉默，声音里带着试探，"就像以前那样。"
孙颖莎终于抬头看他："以前哪样？"
"你记得我们第一次搭档混双吗？"王楚钦的嘴角微微上扬，"全运会预选赛，也是配合得一塌糊涂。"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是2017年，他们才十七岁，被临时凑成混双组合。赛前训练时她紧张得连续三次发球失误，是他悄悄在桌下握住她发抖的手，说"就当是玩，输了算我的"。
"后来我们赢了。"孙颖莎轻声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因为我们找到了自己的节奏。"王楚钦拿起一个球，在手中旋转，"要不要再试试？"
孙颖莎点点头，重新站到接发球位置。这一次，当王楚钦的发球飞来时，她闭上眼睛，让自己回到那个十七岁的下午——阳光很好，风很轻，而她只是单纯地享受乒乓球带来的快乐。
球拍触球的瞬间，她知道自己找对了感觉。
"好球！"王楚钦由衷地赞叹，眼睛里闪烁着惊喜的光芒。
他们就这样练习了一个小时，失误逐渐减少，默契慢慢回归。当孙颖莎打出一个漂亮的擦网球得分时，王楚钦甚至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和她击掌，却在半空中僵住，尴尬地收了回去。
气氛一下子又冷了下来。
"我...我去还球。"孙颖莎匆忙收拾散落的乒乓球，逃也似地走向器材室。
器材室在训练馆最里面，是个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间，三面墙都是架子，堆满了训练器材。孙颖莎将球倒入塑料筐中，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有人吗？"她喊道，脚步声却远去了。
孙颖莎去推门，却发现门纹丝不动——她被锁在里面了。
"喂！有人吗？"她用力拍打门板，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没有回应。她掏出手机，发现这里竟然没有信号。
"真是见鬼了..."孙颖莎靠在墙上，慢慢滑坐在地上。按照惯例，清洁工要到晚上才会来检查器材室，这意味着她可能要在这里待上好几个小时。
就在她考虑要不要大声呼救时，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
"莎莎？你在里面吗？"王楚钦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听上去有些模糊。
"我在！门被锁了！"孙颖莎一下子跳起来，继续拍门。
"稍等，我找人来开锁。"
脚步声再次远去，孙颖莎叹了口气，重新坐回地上。几分钟后，脚步声又回来了，但这次只有一个人。
"管理处说钥匙被清洁工带走了，要等两小时才能回来。"王楚钦的声音里带着歉意，"你...还好吗？"
"好极了，正好补个觉。"孙颖莎干巴巴地说，然后忍不住笑了，"没关系，我等就是了。"
门外沉默了一会儿。
"那个...其实门下面有条缝。"王楚钦突然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陪你聊天？直到拿钥匙的人来。"
孙颖莎看着门下那道不足一厘米的缝隙，一道阳光从那里透进来，正好落在她的运动鞋上。她想起以前比赛前夜，她总是紧张得睡不着，王楚钦就会隔着酒店房门陪她聊天，直到她昏昏欲睡。
"好啊。"她听见自己说，"聊什么？"
"聊聊...你这两年怎么样？"王楚钦的声音很近，似乎他就坐在门外。
孙颖莎抱着膝盖，思考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就那样吧，训练、比赛、休息...周而复始。"她顿了顿，"你呢？"
"差不多。"王楚钦轻笑一声，"解说的活儿挺有意思的，就是老被粉丝说太严肃。"
"你本来就不够幽默。"孙颖莎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这话太过亲昵，赶紧补充，"我是说，解说需要更活泼一点。"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打混双决赛吗？"王楚钦突然转换话题，"那场对日本队的比赛。"
怎么会不记得？那是2018年奥地利公开赛，他们在1-3落后的情况下连扳三局逆转夺冠。决胜局她救球时摔倒在地，是王楚钦一把将她拉起，然后当着全场观众的面紧紧抱住了她。
"记得，你赛后采访说那是'和莎莎的奇迹之战'。"孙颖莎轻声说，指尖无意识地描绘着地胶上的纹路。
"其实我当时漏说了一句。"王楚钦的声音变得更轻，"我想说的是'和喜欢的女孩一起创造奇迹，是双倍的快乐'。"
孙颖莎的心跳漏了一拍。门外传来衣物摩擦的声音，似乎王楚钦调整了坐姿。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个？"她问，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颤抖。
"因为..."王楚钦顿了顿，"器材室的门锁不会自己坏掉。"
孙颖莎睁大眼睛："你是说...你故意...？"
"我只是想找个机会和你好好说话。"王楚钦承认道，"这两年来，我们之间隔着太多人了。"
孙颖莎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应该生气，应该指责他这种幼稚的行为，但心底涌起的却是一股难以名状的暖流。这两年，他们之间确实总是隔着教练、队友、记者...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让他们连最基本的交流都变得小心翼翼。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孙颖莎突然问。
"河北省队集训，2009年夏天。"王楚钦不假思索地回答，"你穿着红色T恤，扎着两个小辫子，训练结束后一个人留下来加练发球。"
孙颖莎惊讶于他记忆的清晰："那时你过来给我捡球。"
"因为你发球太用力，把一整筐球都打散了。"王楚钦笑着说，"我当时想，这个小姑娘脾气真大。"
"我才没有脾气大！"孙颖莎抗议，却忍不住跟着笑起来，"我只是...很认真。"
"认真到把球拍都摔了？"
"那是唯一一次！"
两人隔着门板笑作一团，仿佛回到了最单纯的那段时光。不知不觉中，太阳已经西斜，橙红色的光线从器材室的小窗户斜射进来，给一切镀上温暖的色彩。
"其实我..."王楚钦刚要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有人吗？我是来开门的！"一个陌生的声音喊道。
孙颖莎和王楚钦同时沉默下来，仿佛魔法被打破。钥匙转动的声音后，器材室的门被推开，刺眼的灯光照进来，孙颖莎下意识眯起眼睛。
"抱歉啊小姑娘，不知道里面有人。"清洁工大妈歉意地说。
孙颖莎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没关系，谢谢您。"
走出器材室，她看见王楚钦站在走廊里，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转过身，对她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
"饿吗？"他问，语气自然得像是他们每天都这样对话，"我知道附近有家宵夜还开着。"
孙颖莎想起以前他们经常在训练结束后溜出去吃的那家小店，老板总是给他们多加一碟小菜。她以为那家店早就关门了。
"你记得..."她开口。
"老板搬了新地址，但味道没变。"王楚钦接过她的话，眼睛亮亮的，"糖醋排骨还是你的最爱吗？"
孙颖莎点点头，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的默契从未真正消失，只是被时间和误会暂时掩埋了。
"走吧。"她说，迈步走向他，"我请客。"
王楚钦愣了一下，随即笑容扩大："不是AA制？"
"庆祝重逢。"孙颖莎耸耸肩，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暂时的。"
他们并肩走出训练馆，暮色中两个影子靠得很近，却谨慎地保持着一点距离，像是试探，又像是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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