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沉溺在黑暗里,墨离漾的眼皮重得抬不起来,耳边却反复回响着细碎的嘈杂声。
他想睁开眼,视线却被一片模糊的光晕笼罩,下一秒,场景突然清晰——
是熟悉的中学门口,夕阳把街道染成暖橘色,卖糖葫芦的摊贩推着车走过,铃铛声清脆。
他背着洗得发白的书包,踮脚望着校门口的方向,书包侧袋里还揣着早上偷偷给沈青竹留的半块桂花糕,用油纸包了三层,生怕被压坏。
“沈哥怎么还不出来?”他小声嘀咕,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书包带子。
昨天沈青竹说今天要带他去吃巷尾的牛肉面,说好了放学就走,可铃声都响了快半小时,人影还是没出现。
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袭来,眼前的暖光瞬间被刺眼的白光取代。
他还没反应过来,后颈就被狠狠砸了一下,剧痛让他眼前一黑,手里的桂花糕掉在地上,油纸散开,米白色的糕点沾了灰。
“醒了?”
他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手腕和脚腕被粗糙的麻绳捆着,磨得皮肤生疼。
四周是废弃仓库的霉味,角落里堆着生锈的铁架,几十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正围着一个架起来的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滚动着密密麻麻的评论。
“这小子看着细皮嫩肉的,肯定能卖个好价钱。”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踹了踹他的腿,啐了口唾沫,“听说现在就流行看这种‘野路子’直播,越惨越有人打赏,那些看客就好这口刺激。”
“哈哈细皮嫩肉的初中生,你看这小模样。”
“直播?”墨离漾喉咙干得发疼,刚想挣扎,就被另一个人揪住头发狠狠往地上撞。
额头磕在水泥地上,瞬间渗出血来,温热的液体糊住了视线,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来。
“闭嘴!”男人粗暴地将一部旧手机怼到他面前,镜头死死对着他流血的脸,“笑一个,给屏幕前的‘老板们’看看你的样子,说不定能多赚点打赏。”
墨离漾死死咬着牙,不肯出声。
他想起沈青竹说过,遇到事不能硬碰硬,要先保住自己。
可现在浑身的疼让他控制不住地发抖,不是怕,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恨。
“不笑?”男人冷笑一声,抬脚就踩在他的手背上。
粗粝的鞋底碾过指骨,骨头摩擦的脆响伴随着剧痛炸开,墨离漾疼得浑身抽搐。
“野种!”
“没人要的东西!”
他想反驳,他不是没人要的——孤儿院的院长会偷偷给他塞水果糖,小伙伴们会分他半个热馒头,还有沈哥,沈哥说过会永远护着他的。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更重的拳头就砸在了他的肚子上。
他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踢来踢去,肋骨像是断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胸腔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不知过了多久,殴打停了。
他们把他丢在角落,任由他自生自灭。
饥饿感开始疯狂蔓延,胃里空得发慌,像有只无形的手在里面狠狠攥着,拧得他冷汗直流。
三天,整整三天,他没吃到一点东西,只能舔舐着地上偶尔滴落下的、带着铁锈味的水,那点水分根本不够支撑身体的消耗。
水泥地冰冷刺骨,硌得后背全是红印,伤口发炎流脓,黏住了衣服,一动就是钻心的疼。
他蜷缩着身体,意识在清醒和模糊间反复拉扯。
梦里全是温暖的画面:院长坐在藤椅上给他讲故事,沈青竹把牛肉面里的牛肉都夹给他,孤儿院的屋顶上,他们一起数过的星星在夜空闪烁。
虽然自己有白血病……但是他们从来都没有放弃过自己……
“想活……”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动了动手指,指甲深深抠进土地里,留下几道血痕,“我想活着回去……”
他还没长大,还没赚到钱还给孤儿院……还没兑现对沈青竹的承诺——他们说要一起考同一所高中,一起照顾好孤儿院,一起攒钱买个带院子的房子。
他们说好的,要一直一直好好的。
可是真的好痛啊……骨头像被拆开又胡乱拼在一起,每动一下都像要散架。
黑暗中,他好像看见沈青竹站在巷口,背着光看不清表情,只听见那句熟悉的、带着点不耐烦却藏着关心的骂声:“磨叽什么?等死呢?”
他想应声,想喊“沈哥……对不起……”
可嘴里只能涌出腥甜的血沫,染红了下巴。
接下来的每一天有人端来一碗发馊的米饭,上面飘着几块油腻的肥肉。
那人把碗狠狠扔在他面前,米饭撒了一地,馊味瞬间弥漫开来。
墨离漾不顾形象地抓着地上的米粒往嘴里塞,哪怕馊味刺得喉咙想吐也不肯停。
他必须活着,活着才有希望见到他们。
可这样的“施舍”也只持续了两天,更多的是无休止的虐打。
他们似乎很享受看他痛苦挣扎的样子,手机镜头永远对着他最狼狈的时刻,屏幕上的打赏金额随着他的惨叫不断上涨。
直到某一天夜里,他迷迷糊糊听见那几个男人在角落密谋,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地钻进他耳朵。
“……这小子快不行了,再折腾下去就没人要了,留着也是浪费粮食。”
“听说城西那个‘买家’急着要活心,说是能治他女儿的怪病,开价很高……”
“等把这颗心摘了卖了,咱们能换一大笔钱,够逍遥好一阵子了……”
“活心”两个字像惊雷在他脑海里炸开。
他猛地睁大眼睛,恐惧像冰水浇遍全身,让他瞬间清醒。他们要杀了他?要挖他的心?
……
他被粗暴地拖上一张冰冷的铁台,手腕和脚腕被铁链死死锁死,铁台边缘还沾着暗红色的污渍,散发着腥气。
一个穿着沾满血污的白大褂的男人拿着手术刀走过来,刀刃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寒光,映出他扭曲的脸。
“别怕,很快就好。”男人的声音轻飘飘的,听着就让人毛骨悚然。
手术刀即将落下的瞬间,一股清冷的气息毫无预兆地笼罩了整个仓库。
那气息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像月光凝结成的屏障。
拿着手术刀的男人突然惨叫一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弹飞出去,重重撞在铁架上,昏死过去。
墨离漾猛地睁开眼,视线穿过模糊的血雾,看到仓库中央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影。
女人穿着素白的长袍,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发梢似乎缠着细碎的微光。
她手中握着一根银色的纺锤,纺锤缓缓转动,无数根透明的线在她周身缠绕、飞舞——那是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线,却带着某种古老而浩瀚的力量,仿佛是编织世界的经纬。
她的脸隐在朦胧的光晕里,看不真切,唯有一双眼睛,平静得像深不见底的湖,正专注地落在他的身上。
“混乱的节点,觉醒的神光,还有……被命运选中的眼睛。”空灵而古老的声音响起,像是从时光深处传来,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时机到了,墨离漾。”
纺锤轻轻转动,一根银色的线从纺锤上飞出,像有生命般缠上他的手腕。
线身微凉,触碰到皮肤的瞬间,一股暖流顺着血管蔓延开,与他身体深处那股潜藏的、躁动的力量产生了共鸣。
“以编织者之名,承认你的资格。”
手腕上的银线渐渐变淡,像融化在空气里,渗入皮肤。
女人的身影也开始变得透明,唯有那双沉静的眼睛,还在最后望着他。
“你的禁墟,是诅咒,也是改变的契机。”她留下最后一句话,声音轻得像叹息,“去找到那些‘错位的线’,守住该守的东西。”
话音落时,她的身影彻底消散,银线也随之隐没,只在墨离漾的手腕上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微凉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