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秋生没有睡。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坐着。手电光柱直射着抵门的椅子。塑料椅在强光下反射着惨白的光。
房间里的温度似乎更低了。寒气从地板缝隙渗上来。钻进裤管。他拉紧外套拉链。
嗡鸣声停了。毫无预兆。
死寂。绝对的死寂。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显得吵闹。
突然,天花板传来声音。
哒。哒哒。
像弹珠掉落在水泥地上。清脆。在寂静中回荡。位置就在他头顶正上方。402室。杜伟说过,空置十几年了。
哒哒声变了。变成指甲用力刮擦硬物的声音。吱嘎——吱嘎——刺耳。持续不断。仿佛有人在天花板上面用指甲疯狂地抓挠。
声音越来越急促。带着绝望。
然后,变成了拖拽声。沉重。摩擦着地板。缓慢地移动。从头顶的正上方,拖向房间的另一头。
声音停了。
楚秋生握紧了手电筒。指节发白。
“秋生……”
一个声音。很轻。很模糊。像隔着厚厚的棉花。从房间的通风口传来。
楚秋生身体微不可察地绷紧。那不是幻听。是母亲的声音。他母亲的声音。
“秋生……回来……”
声音带着哭腔。充满痛苦。正是母亲病重昏迷前,反复呼唤他的语调。
通风口的百叶格栅在微微震动。
楚秋生没有动。眼神冰冷。他摸向口袋。里面有一个冰冷的金属方块。打火机。外壳被他捏得微微变形。
呼唤声停了。
寂静重新笼罩。比之前更沉重。
他看了一眼闹钟。04:33。
就在这时,所有的电子设备,同时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
手机屏幕瞬间熄灭。闹钟的红光消失了。彻底陷入黑暗。只有他的手电光柱,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
他下意识地举起手机。黑色的屏幕像一块墨玉。屏幕上映出他的脸。还有……他身后。
一个模糊的、高大的人影轮廓。紧贴在他身后的墙壁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深沉的阴影。
楚秋生猛地转身。手电光柱横扫过去。
光柱刺破黑暗。照亮斑驳的墙壁。剥落的墙皮。深色的霉斑。空无一物。只有他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又长又扭曲,投在墙上。
他转回头。手机屏幕已经彻底黑掉。无法再亮起。刚才的景象消失了。
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不是错觉。
他强迫自己躺下。冰冷的床单贴着皮肤。头刚挨到枕头,后脑勺被一个硬物硌了一下。
他伸手摸进枕头套里。
抓出一把东西。细小的。坚硬的。在冰冷的手电光下泛着微弱的白。
是牙齿。儿童的乳牙。大概七八颗。小巧。带着根部一点暗黄的痕迹。其中一颗的门牙上,用尖锐物刻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字母:
C Q S
楚秋生名字的缩写。
他盯着那颗牙。指尖传来牙齿冰凉的触感。刻痕粗糙。
半梦半醒间。意识模糊。
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低沉。模糊。是中介杜伟的声音。
“十五层……要去十五层……”
声音断断续续。仿佛梦呓。又像贴着门缝在说。
楚秋生猛地坐起。动作带起一阵冷风。他看向门口。塑料椅还死死抵着门。门外没有任何动静。
窗外透进一丝灰白。天快亮了。
他低头。门缝下塞进来一张纸。
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纸质粗糙。
照片上是一群穿着旧式工装的男人。站在一栋新建成的楼前。就是15号楼。崭新。但已经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郁。工人们站成两排,表情麻木。
照片的背景里,钢索桥正在架设。
楚秋生翻过照片。背面用暗红色的、已经干涸发黑的液体写着一个日期:
1978.9.15
这时,卫生间里传来清晰的玻璃碎裂声。
哗啦!
他起身走过去。推开卫生间的门。
洗手池上方的镜子,原本蒙着的那块白布,掉落在湿漉漉的地上。镜面暴露出来。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湿漉漉的指纹。
不是他的。
这些指印都很大。非常清晰。而且……每个指印的食指部位,都多出了一节指节的印痕。
楚秋生看着那些诡异的指印。镜面冰冷。寒气似乎能穿透空气。
走廊上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非常快。直奔他的302室门口。
脚步声在他门前戛然而止。
短暂的死寂。
一个陌生的女声响起。很轻。带着急促的喘息。隔着门板传来。
“快走。它盯上你了。你是新来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