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秋生抱着苏雨晴,在迷宫般的钢索桥上艰难跋涉。王大富的坠亡并未带来丝毫轻松,沉重的罪恶感和对前路的茫然像冰冷的铁链缠绕着他。怀中的苏雨晴气息微弱,身体冰冷得如同深秋的寒石,每一次颠簸都让楚秋生心惊胆战。
按照之前苏雨晴模糊的指引方向,他朝着希望城区边缘移动。脚下的钢索桥逐渐稀疏,连接的大楼也越发破败荒凉。空气中弥漫的霉味和铁锈气息中,开始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臭氧的刺鼻味道。风也越来越大,带着远方工业区飘来的、更浓重的污染尘埃。
终于,在穿过一段几乎悬空、锈蚀得摇摇欲坠的长桥后,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缓冲地带。几栋低矮、完全废弃的厂房蹲伏在夜色中,像沉睡的巨兽骸骨。钢索桥在这里终结,连接着地面一个锈迹斑斑的巨大铁门,门上的油漆早已剥落,露出深褐色的锈底,上面挂着一把同样锈蚀的沉重铁锁。
门旁歪斜的牌子上,字迹模糊不堪,只能勉强辨认出“**变…配…站**”几个字。
废弃变电站?楚秋生心中一动。这里是城区电网的末端节点,也是相对独立的空间,或许能暂时躲避身后的混乱和那些盘踞在核心区域的怨灵。
他放下苏雨晴,让她靠在一根冰冷的混凝土支柱旁。自己则走到那扇巨大的铁门前。锁很大,锈死了。他试着用消防斧劈砍锁链。
铛!铛!铛!
火星在夜色中迸溅。锁链剧烈震动,发出刺耳的呻吟,但异常坚固,只在表面留下几道白痕。巨大的反震力让他本就受伤的虎口再次崩裂,鲜血渗出。
“该死!”楚秋生低骂一声,喘着粗气。环顾四周,想找其他入口。铁门高耸,围墙顶部布满尖锐的碎玻璃和铁丝网。正门似乎是唯一通道。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在铁门底部与地面的缝隙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卡在那里。他蹲下身,用斧尖拨弄。
是一个小小的、硬皮封面的笔记本。半截埋在泥土里,露出的部分沾满油污和暗红色的锈迹。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
楚秋生小心地把它抠了出来。笔记本不大,入手沉重。翻开,内页是粗糙的牛皮纸,上面用蓝色的复写笔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有些地方被水渍和油污浸染模糊。
“1984年1月15日。阴。
老刘(刘长海)今天又来了,带着两个穿西装、一脸不耐烦的城里人。他们根本没看设备,就在总控室转了一圈,指着那些新装的‘净化过滤罐’(狗屁!里面是空的!)说了几句‘符合标准’,然后就急匆匆走了。老刘塞给他们一人一个厚信封,笑得像朵烂菊花。呸!这帮吃人饭不拉人屎的畜生!那罐子里流出来的是啥,他们心里没数吗?!”
字迹潦草,充满了愤怒和无力。
“1984年2月3日。雪。
又死人了。13号楼老李头,才五十五,平时身体硬朗得很,突然就瘫了,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没熬过三天。他家里人说,他总抱怨家里有股怪味,像烂杏子。我偷偷去他家的暖气片放了点水……那水是暗红色的!带着一股……化学品的甜腥味!我手抖得差点把瓶子摔了。老李头就住在我家楼上啊!我老婆孩子……”
字迹到这里剧烈颤抖,充满了恐惧。
“1984年3月10日。大风。
我忍不住了!把水样和记录偷偷寄给了报社!匿名!我知道危险,但再这样下去,整个希望城区的人都得死绝!老刘他们简直不是人!是往水管里灌毒药的魔鬼!”
“1984年3月15日。晴。
完了。邮差老赵偷偷告诉我,我的信被截了。老刘今天看我的眼神不对,阴恻恻的。他还‘好心’提醒我,晚上检修高压设备要‘格外小心’。我知道,他们在警告我。变电站后面那段地下管道,是总阀门……”
字迹戛然而止。最后一页被大片的、深褐色的污渍覆盖,像干涸的血迹。污渍的边缘,有一个模糊的、挣扎的手印。
楚秋生合上笔记本,掌心一片冰凉。又一个被灭口的证人!变电站的值班员!他试图揭露真相,却惨遭毒手!他死前记录的日期……1984年3月15日!又是15号!和名单上许多死亡日期重合!这绝不是巧合!
“净化过滤罐”?空罐子?往暖气水里灌毒废料?刘长海!荣昌化工!他们的罪恶比想象的更触目惊心!整个希望城区的供暖系统,就是一个巨大的毒气室!慢性屠杀着这里的居民!
愤怒和寒意交织!楚秋生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必须进去!这个变电站里,或许就有更直接的证据!证明刘长海、荣昌化工勾结的铁证!
他再次看向那把巨大的锈锁。硬劈不行……或许……
他的目光落在变电站围墙外,一根歪斜的、锈蚀严重的粗大金属管上。管道一端深埋地下,另一端斜斜地指向天空,像一尊废弃的大炮。这是……废弃的避雷针?或者某种大型设备的排放管?
楚秋生心中一动。他走过去,用力推了推那根沉重的金属管。管子纹丝不动,但根部锈蚀得极其严重,连接地面的地方布满巨大的裂缝。
他退后几步,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沉重的消防斧猛地掷向金属管根部锈蚀最严重的裂缝处!
铛!!!轰!!!
巨大的撞击声!火星四射!本就脆弱的锈蚀结构在重击下瞬间崩裂!金属管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根部猛地断裂!
轰隆隆!!
沉重的金属管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朝着变电站巨大的铁门方向轰然倒塌!
咣当!!!咔嚓!!!
断裂的金属管如同巨大的攻城锤,狠狠砸在铁门那把沉重的锈锁上!火星、锈片和碎裂的锁块四处飞溅!铁门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被砸中的门扇向内凹陷变形,门轴发出刺耳的扭曲声!那把坚固的大锁,连同锁扣一起,被硬生生砸得粉碎!
烟尘弥漫中,变电站沉重的铁门,被砸开了一道扭曲的、足够一人通过的缝隙!
楚秋生剧烈喘息,胸口起伏。他看了一眼倒塌的金属管和洞开的铁门,转身跑回混凝土支柱旁,小心地抱起依旧昏迷、冰冷僵硬的苏雨晴。
“我们进去。”他低声说,抱着她,侧身钻进了那道弥漫着尘埃和陈腐气味的缝隙,踏入了这座废弃的、可能隐藏着更黑暗秘密的变电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