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赛道染成熔金般的颜色时,About-just车队的车库里还弥漫着胜利的余温。顾明宇的“追风”刚被推回车位,车身上的碳陶瓷刹车盘还在散发着灼热的气息,他摘下头盔,随手抹了把脸,汗水混着赛道上的灰尘,在下巴上冲出几道浅色的痕。
“最后那个直线加速,漂亮。”关疏浚递过一瓶冰水,目光落在屏幕上还在滚动的实时数据,“超了第三名整整两个车身。”
顾明宇没接水,视线越过人群,落在沈烬那边。alpha正弯腰检查“夜隼”的轮胎磨损,夕阳从车库高窗斜切进来,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连耳后那颗小小的痣都看得清晰。他喉结动了动,终究还是没走过去,只是拿起自己的毛巾擦着脖颈。
“陈队呢?”沈烬直起身,手里还捏着胎压计,数值显示正常。
“去开赛后会了,”陆宣城从邵野迟的“流火”底下钻出来,脸上沾着黑灰,“说让咱们先休整,晚上七点聚餐庆祝首胜。”他说着,自然地往关疏浚身边靠了靠,手肘不经意地蹭过对方的手臂,被关疏浚用扳手轻轻敲了下手背。
邵野迟这时从休息室出来,手里拿着三份打印好的赛道分析图。他走得很慢,夕阳在他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信息素里的草木清气混着淡淡的汗味,在空气里漫开。“沈烬,你这圈在弯道的走线有点偏,”他把其中一份图递过去,指尖无意中碰到沈烬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下次入弯角度再调五度。”
沈烬接过图纸,目光落在弯道路线的红色标记上,声音听不出情绪:“知道了。”
顾明宇看着那两张几乎要贴在一起的图纸,忽然觉得有点闷,转身去了检测室。凌砚宇正在那里调试传感器,见他进来,头也不抬地说:“你的能量回收系统有点过载,刚才最后冲刺时,电流波动超过阈值了。”
“正常,”顾明宇靠在金属柜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柜门上的划痕,“超那辆蓝色赛车时,油门踩得深了点。”
凌砚宇终于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再深点,电池组就得报废。陈队要是知道了……”
“他不会知道。”顾明宇打断他,声音冷了半度,“你不说,没人会知道。”
检测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查朋阳探进半个脑袋,手里捧着个保温桶:“哥,我妈让我给你带的汤。”他这话是对邵野迟说的,目光却怯生生地扫过顾明宇,显然是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邵野迟正好走进来,闻言笑了笑,接过保温桶时揉了揉少年的头发:“谢阿姨了。你先放着,我等下喝。”他的声音依旧温和,查朋阳却像是得了特赦,点点头就快步退了出去。
顾明宇看着邵野迟转身的背影,忽然嗤笑一声:“对谁都这么好?”
邵野迟没回头,只是拧开保温桶的盖子,白汽瞬间漫上来:“总比浑身带刺强。”他这话没指名道姓,却让检测室里的空气骤然绷紧。
凌砚宇干咳一声,抓起扳手起身:“我去看看陆宣城那边弄完了没。”说着几乎是逃也似的出了门。
沈烬就是这时走进来的。他手里拿着块干净的抹布,显然是刚擦完头盔,看到里面剑拔弩张的气氛,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下:“吵什么?”
顾明宇没说话,只是转身走出了检测室,背影挺得笔直。
邵野迟舀了勺汤,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没什么,讨论下明天的战术。”他抬眼看向沈烬,目光里带着点说不清的东西,“你等下去聚餐吗?”
“不去,”沈烬低头擦着头盔面罩,“想再检查下刹车系统。”
“我陪你。”邵野迟放下保温桶,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说今晚的天气,“正好我的转向助力有点沉,一起看看。”
夜色彻底漫进车库时,大部分人都去了聚餐的餐厅,只剩下沈烬和邵野迟的车位还亮着灯。扳手碰撞的轻响,引擎怠速的低鸣,还有两人偶尔交谈的只言片语,在空旷的车库里交织成细碎的网。
沈烬蹲在车底检查油管时,忽然听到头顶传来邵野迟的声音:“沈烬,”对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如果……我是说如果,有天我突然不见了,你会找我吗?”
油管里的汽油还在缓缓流动,折射着头顶的灯光,晃得人眼晕。沈烬握着扳手的手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拧紧接口:“无聊。”
头顶传来一声低笑,像是被风吹散的烟:“是挺无聊的。”
后来沈烬很多次回想那个夜晚,总觉得那时该说点什么,哪怕是一句反问,一个皱眉。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在邵野迟说“我去趟洗手间”时,随口应了声“嗯”。
再后来,车库的灯一盏盏熄灭,只剩下他自己的车位还亮着。刹车系统检查完毕,转向助力也调试妥当,邵野迟的保温桶还放在工具台上,里面的汤早就凉透了。
沈烬站起身,活动了下僵硬的脖颈,才发现整个车库安静得过分。他走到邵野迟的车位前,那里空着,只有“流火”安静地趴在举升机上,像头沉睡的野兽。
他拿出手机打过去,听筒里传来冰冷的机械音:“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第一次,沈烬觉得车库里的冷却系统好像出了问题,寒意顺着脚踝往上爬,连引擎残留的温度都无法驱散。他走到检测室门口,凌砚宇和关疏浚正对着电脑核对数据,陆宣城趴在旁边的桌子上打盹,呼吸均匀。
“看见邵野迟了吗?”沈烬的声音在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
三人同时抬头,脸上都是茫然。
“没啊,”关疏浚推醒陆宣城,“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陆宣城揉着眼睛坐起来:“聚餐前就没见他,还以为你们俩单独行动了……”
顾明宇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omega的脸色在灯光下有些苍白,手里还捏着那瓶没开封的冰水:“他没去洗手间。”
沈烬的目光扫过车库的每一个角落,从敞开的工具箱到叠整齐的队服,最后落在门口——那里的地面上,有一道浅淡的轮胎印,像是有人临时发动过车,却又刻意抹去了去向。
凌晨一点,陈明志带着一身酒气赶回车队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沈烬站在邵野迟的车位前,一动不动,像尊被凝固的雕塑;顾明宇坐在休息椅上,指尖反复摩挲着冰冷的瓶身;陆宣城和关疏浚在翻查所有监控录像,屏幕的光在他们脸上明明灭灭;查朋阳缩在角落,抱着邵野迟留下的保温桶,肩膀微微发抖。
“怎么了这是?”陈明志酒醒了大半,“邵野迟呢?”
没人回答。只有墙上的时钟在滴答作响,像是在为某个消失的人,倒数着被发现的时间。
而城市另一端的高楼里,史瑟尔看着监控画面里乱成一团的车库,拿起内线电话,声音平淡无波:“把邵野迟的档案调出来,标注‘已激活’。”
电话那头传来恭敬的应答声。史瑟尔放下听筒,看向窗外——About-just车队的方向,只有零星的灯光还亮着,像困在黑夜里的、茫然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