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仿佛被投入了某种粘稠而冰冷的胶质中,缓慢又令人窒息地向前蠕动。表面上,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
贺峻霖的“病”好了。他重新出现在练习室、通告现场、宿舍的公共区域,穿着和往常一样的衣服,做着和往常一样的事情。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行动举止已看不出丝毫病态,甚至比以前更加沉默和……高效。那种高效带着一种冰冷的精确感,仿佛一台被输入了最优程序的机器,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不多一分,不少一毫。
他依旧会和队友们互动,回答问题时言简意赅,偶尔在镜头前也会配合地露出练习过千百遍的、无懈可击的笑容。但那双曾经清澈灵动的眼睛,如今像是蒙上了一层擦不掉的薄雾,深处是一片让人看不透的沉寂和疏离。尤其是当他的视线与严浩翔不经意间相撞时,那层薄雾会瞬间凝结成冰,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种公事公办的、甚至带着隐隐警告的冰冷,然后迅速移开。
严浩翔则像是换了一个人。他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周身笼罩着一层生人勿近的低气压。练习时,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拼命,每一个动作都力求极致,仿佛要将所有无处发泄的情绪都倾注在汗水和力度之中。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时刻保持着一种高度的警觉,但不再是以前那种阳光下的张扬,而是一种蛰伏在阴影里的、带着审视和计算的光芒。
他不再主动靠近贺峻霖。无论是排练走位需要接触,还是吃饭时偶然坐在邻座,他都保持着一种物理和心理上的绝对距离。必要的工作交流,他的回答永远不超过三个字——“嗯”、“好”、“知道”。声线平稳,没有起伏,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回应一个不太熟悉的同事。
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屏障,在两人之间悄然竖起。空气只要他们同时存在,就会变得稀薄而紧绷。
第一个推进的裂痕,出现在一次深夜的舞蹈加练后。
其他队友陆续离开,最后只剩下严浩翔和贺峻霖,需要核对一个双人配合的细节动作。空荡荡的练习室里,只剩下音响设备低沉的余嗡和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刚才那个托举,你的发力点晚了零点三秒,重心偏移了五度。” 贺峻霖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平静无波,像AI在播报数据,他指着刚才拍摄的练习视频定格画面,“这会导致落地不稳,舞台上有风险。需要调整。”
严浩翔看着屏幕,下颌线绷紧了一瞬。他当然知道自己的问题,那种细微的偏差原本极难察觉,更不该是刚刚“病愈”的贺峻霖能如此精准捕捉并量化的。这种超越常人的观察力和冰冷精确的指出,再次刺痛了他那根敏感的神经——蜂巢的“改造”。
“嗯。” 严浩翔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音,视线甚至没有从屏幕上移开,仿佛只是在接受一个陌生技术指导的建议,“怎么调?”
“我的站位需要再向你左侧移动十五厘米,在你起跳的瞬间,我会用右腿提供额外百分之十的支撑力,补偿你的重心偏移。” 贺峻霖快速地说道,语气没有任何商量余地,像是在下达指令,“现在试一次。”
这种完全自上而下的、不容置疑的口吻,瞬间点燃了严浩翔压在心底的怒火。他猛地转过头,目光如冷电般射向贺峻霖:“你在命令我?”
贺峻霖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发难,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那副冰冷的面具,只是眼神里掠过一丝极快的不自然:“我在提出最优解决方案。效率最高,风险最低。”
“最优?” 严浩翔嗤笑一声,向前逼近一步,身高带来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贺峻霖,“是你计算出来的最优?还是你‘背后’那些东西计算出来的最优?”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贺峻霖的后颈。
贺峻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脸色似乎更白了一分。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避开严浩翔过于逼近的压迫感,声音依旧强行维持着稳定,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这只是舞台配合的专业问题。”
“专业?” 严浩翔的眼神更加冰冷,带着浓浓的嘲讽,“是啊,你很‘专业’。专业到连发烧吃药都能精确计算到毫升,专业到能一边装睡一边敲密码,专业到能把队友当成‘有用’的棋子来评估!”
这些话如同冰冷的刀子,狠狠捅进贺峻霖的心窝。他的嘴唇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微微颤抖起来,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看着严浩翔,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终于难以抑制地翻涌起剧烈的痛苦和……一丝哀求?
但那情绪如同潮水般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乎在严浩翔捕捉到的下一秒,就被更厚的冰层覆盖了。贺峻霖猛地别开脸,声音冷硬得像石头:“如果你不想配合,可以提出你的方案。但我的职责是确保舞台万无一失。请不要用无端的猜测干扰工作。”
“职责?万无一失?” 严浩翔重复着这两个词,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失望透顶的寒意所取代。他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好。很好。贺峻霖,你真是时刻不忘你的‘职责’。”
他不再看贺峻霖,转身走到练习室中央,背对着他,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就按你的方案来。十五厘米,百分之十的力。开始吧。”
接下来的练习,气氛降到了冰点。两人精准地完成了调整后的动作,严浩翔的发力分秒不差,贺峻霖的支撑恰到好处,配合得天衣无缝,甚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完美。
但这种完美,却透着一股令人心寒的机械感和冰冷的距离感。没有任何眼神交流,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仿佛只是两个被编程好的机器人,在执行一段设定好的代码。
练习结束,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练习室,中间隔着足以再站下三个人的沉默距离。
第二个裂痕,更加微妙,却也更伤人心。
一次团体直播活动,气氛热烈。主持人为了效果,提议玩一个“心跳挑战”——两人一组,对视三十秒,看谁先心跳加速或者移开视线就算输。
很不幸,或者说很“幸运”,严浩翔和贺峻霖被分到了一组。
当两人被推到镜头前,被迫面对面站定时,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直播间的粉丝还在疯狂刷着“颜值暴击”“翔霖盛世”的弹幕,但现场的工作人员和队友们,却隐约感觉到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不对劲。
贺峻霖垂着眼睫,避开了严浩翔的视线,只留下一个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严浩翔则直视着前方,目光却仿佛穿透了贺峻霖,落在某个虚无的点上,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三、二、一!开始!”
计时开始。
镜头紧紧捕捉着两人的特写。严浩翔的视线终于缓缓聚焦,落在了贺峻霖的脸上。那目光深沉、复杂,带着审视,带着不甘,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被强行压抑下去的痛楚。他就这样看着,仿佛要透过这副精致的皮囊,看穿里面那个被蜂巢操控的、冰冷计算的灵魂。
贺峻霖似乎感受到了那如有实质的目光,睫毛颤抖得厉害。他被迫抬起眼,对上了严浩翔的视线。他的瞳孔深处有一瞬间的慌乱和挣扎,像受惊的鹿,但很快就被一层更厚的、冰冷的雾气所笼罩。他的眼神变得空洞,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执行一个名为“对视”的程序。
三十秒,变得无比漫长。
直播间里的弹幕渐渐变了风向。 【……我怎么觉得有点冷?】 【他们俩眼神好奇怪啊……不像平时打打闹闹的样子。】 【是不是吵架了?感觉气氛好僵。】 【严浩翔的眼神好凶……贺儿好像很怕他?】
终于,三十秒结束。
主持人笑着打圆场:“哇!两位定力都好强!居然都没有眨眼也没有躲开!看来心跳也很平稳嘛!来,让我们看看心率监测……咦?”
心率监测仪上显示,两人的心率在刚才那三十秒里,都有不同程度的……下降。
严浩翔的心率从每分钟75次降到了72次。 而贺峻霖的心率,则从78次降到了惊人的70次。
正常情况下,对视挑战总会引起些许紧张或害羞导致的心跳加速。而这种不升反降,尤其是贺峻霖那过于平稳甚至降低的心率,显得异常诡异。
“哇!两位的心理素质也太强了吧!”主持人只能强行解释,“这心率稳得就像上了战场一样!”
严浩翔看着屏幕上贺峻霖那平稳到近乎无情的心率曲线,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
看。 这就是蜂巢的“专业”。 连心跳都能控制得如此“高效”。 恐怕在他眼里,刚才那三十秒,不是在和队友对视,而是在评估一件“有用”物品的稳定性吧?
他率先移开视线,不再看贺峻霖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玷污了自己的眼睛。
贺峻霖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三十秒,他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强行压制住胸腔里那颗因为严浩翔的目光而疯狂想要擂鼓的心脏,才勉强启动了蜂巢训练出的、用于应对极端压力的生理调控技巧,将心率强行压了下去。
压制心跳,比加速心跳,要痛苦十倍。 但他别无选择。
直播在一种微妙的尴尬气氛中继续。两人之后再无任何互动,即使被主持人cue到,回答也简短疏离,那种无形的冷战氛围,几乎穿透屏幕,传递到了每一个观看直播的人心里。
【他们绝对吵架了!】 【好难受啊,以前不是这样的……】 【感觉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回到后台,两人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如同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冷战,无声无息,却已深入骨髓。 一个满怀委屈无法言说,只能用冰冷来自保和保护对方。 一个满心怒火与怀疑,看对方的一切行为都充满了算计和利用。
而那名为“蜂巢”的阴影,就在这日益增厚的冰层之下,无声地狞笑着,等待着下一个指令的降临。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我卡文了,明天的话发的还是冷战,真的对不起呀,让我水一下情节吧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