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碰壁的第三个月，朱晓宇忽然提了个建议：“回浪浪山看看吧。”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水里，另外三人都愣住了。是啊，他们忙着在都市里挣扎，忙着记起过去，却忘了那个最初的起点。
买火车票时，黄烁还在嘀咕：“回去干啥？那儿除了石头就是草，说不定还有当年没清理干净的妖怪粪便。”嘴上这么说，他收拾行李时却最积极，往包里塞了两包消毒湿巾。
金婵备了些常用药，周猩猩则默默扛了个最大的登山包，里面塞满了水和压缩饼干——还是当年结伴出行的习惯。
火车摇摇晃晃走了两天，又转乘长途汽车，最后坐上一辆破旧的三轮摩托，他们才终于看到了那座熟悉的山。可眼前的景象，让四个人都傻了眼。
曾经光秃秃的山脚下，立起了高大的牌坊，上面烫着四个金漆大字：“浪浪山景区”。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守在入口，手里拿着扫码枪，喇叭里循环播放着：“门票30元一位，扫码入园，学生凭证半价。”
“啥玩意儿？”黄烁瞪圆了眼，“浪浪山还要门票？30块？抢钱啊！”
朱晓宇望着那牌坊，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记忆里的浪浪山，只有一条被妖怪踩出来的土路，山脚下连间像样的屋子都没有，哪来的“景区”？
他们还是买了票，四个人站在检票口，手里捏着印着“浪浪山”三个字的门票，像捏着块滚烫的烙铁。
往里走，土路变成了铺着石板的观光道，路边立着指示牌：“妖怪洞——1000米”“妖王殿遗址——2000米”“小猪妖练兵场——3500米”。
“练兵场？”朱晓宇看着那牌子，哭笑不得，“我当年就会挥两下竹棍，哪来的练兵场？”
黄烁指着另一块牌子骂：“还‘黄鼠狼秘道’，我当年钻那洞是为了躲妖王的鞭子，啥时候成‘秘道’了？”
金婵没说话，只是看着路边摆着的纪念品摊位——那里卖着塑料做的金蟾摆件，涂着绿油油的漆，肚子上还写着“招财进宝”。他伸手碰了碰，摆件“呱”地叫了一声，是电子合成的声音，难听又刺耳。
他们顺着路往山上走，想找找当年住过的山洞，却发现那里被围了起来，改成了“妖怪体验馆”，游客可以穿上劣质的妖怪服装拍照，工作人员穿着孙悟空的戏服，举着塑料金箍棒吆喝：“快来体验被大圣打败的快感！”
周猩猩站在体验馆门口，看着那套猩猩 costume，突然转身就走。他走得很快，宽厚的肩膀绷得紧紧的，朱晓宇追上去，才发现他眼眶红了——那套衣服的屁股位置，被特意染成了红色，像在嘲笑当年他那句“我不是猴子”。
最让他们心沉的是山脚下的村子。记忆里那个零星几户人家的小村落，如今盖满了农家乐，招牌上写着“浪浪山特色野味”“妖怪主题套餐”。他们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当年那个给他们指路的老婆婆，问起村里人，都说“早就不在了，搬去城里了”。
朱晓宇想起自己的母亲，当年总在洞口等他回家的老猪妖，还有金婵的“二舅”，黄烁那个总偷给他塞肉干的黄鼠狼奶奶，周猩猩那群默默守护他的小猩猩……他们都不在了。
没有墓碑，没有痕迹，就像他们从未存在过。
下山时，夕阳把景区的牌坊染成了金色。他们坐在门口的石阶上，谁都没说话。卖冰棍的小贩走过来：“几位帅哥，买根冰棍不？浪浪山限定款，巧克力味的，像不像妖怪的便便？”
黄烁没好气地挥手：“滚！”
小贩骂骂咧咧地走了。
金婵忽然开口：“其实……这样也挺好。”
“好啥？”黄烁反问。
“至少没人记得那场大战了。”金婵望着远处的炊烟，“没人记得我们输得多惨，也没人记得那些疼。”
朱晓宇低头看着手里的门票，票面上印着浪浪山的全景，阳光明媚，游客笑脸盈盈，像个无忧无虑的童话世界。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那些血腥和痛苦，都被时间磨成了景区里的噱头，而他们这些幸存者，终于可以在没有妖怪、没有打斗的世界里，好好活着。
周猩猩从包里掏出四个肉包，分给大家。还是热的，是他路过农家乐时，让老板现做的，没放任何花哨的调料，就像当年他们分着吃的野果。
“走吧。”朱晓宇咬了口肉包，温热的触感熨帖了心里的涩，“这儿不是浪浪山了，我们的家，早不在这儿了。”
他们站起身，没有回头，顺着来时的路往下走。景区的喇叭还在响，游客的笑声远远传来，和山上的风声混在一起，像首陌生的歌。
走到景区门口，黄烁把那张门票扔进了垃圾桶，动作干脆利落。
“回去吧。”他说，“回我们现在的家。”
朱晓宇点点头，看了眼身边的三人——黄烁骂骂咧咧地踢着石子，金婵低头摩挲着手里的菩提子，周猩猩把剩下的肉包塞进他手里。
是啊，家从来不是某座山、某个洞，而是身边这几个吵吵闹闹、却始终陪着你的人。
他们转身离开，背影消失在夕阳里，身后的浪浪山景区灯火渐起，成了别人眼里的风景，而他们的故事，早该翻篇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