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哈顿的雨来得毫无预兆。
顾辞站在画廊二楼的落地窗前,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透明的蛇,将街对面的霓虹灯扭曲成模糊的色块。他的指尖捏着一份被咖啡浸湿的展览手册,纸页边缘卷曲发黄,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无数次。手册扉页上,那位“通感天才画家”的自画像正用空洞的瞳孔凝视着他——画家的眼睛被刻意描绘成两种颜色,左眼湛蓝如深海,右眼却是浑浊的灰白,仿佛两颗截然不同的灵魂被强行缝合在同一具躯体里。
“死者叫林澜,三十四岁,生前最后三个月创作了十七幅同系列油画。”
尽长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伴随着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顾辞没有回头,但能清晰地感知到对方正倚在展厅中央的雕塑基座上,指尖可能正把玩着那枚从不离身的青铜齿轮——自从香港那场共振事件后,尽长青养成了这个小习惯,就像顾辞开始不自觉地在每个陌生环境里寻找最佳狙击点一样。
“法医报告显示他在浴缸里割腕,但伤口走向不符合自杀者的心理特征。”尽长青继续道,脚步声在空旷的展厅里回荡,“更奇怪的是,浴缸里没有血——他流出的所有血液都被用来完成了最后一幅画。”
顾辞终于转过身。展厅中央的聚光灯下,尽长青穿着深灰色高领毛衣,发尾还带着雨水的湿气,脖颈上那道淡银色的灼痕在冷光下若隐若现。他手里举着一份尸检照片,死者苍白的手腕上,伤口边缘呈现出诡异的锯齿状,像是被某种钝器反复切割。
“凶杀。”顾辞简短地得出结论,目光扫过展厅里悬挂的十七幅油画。那些画乍看是普通的抽象色块,但当视线移动时,色块边缘会浮现出细微的波纹,仿佛画布深处藏着流动的液体。
尽长青突然将尸检照片翻转过来。在背面,有人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
【他听见了色彩的声音】
雨声骤然变大。顾辞走向最近的一幅画,画布右下角有个不起眼的签名——不是画家惯用的“林澜”,而是一个奇怪的符号,看起来像是数字“7”和字母“Z”的融合体。他的指尖悬在画布上方一寸处,突然察觉到某种难以形容的违和感。
“这些颜料……”
“是人血混合的。”尽长青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侧,呼吸拂过他的耳廓,“但不是林澜的血。”他指向画框边缘一处微小的褐色痕迹,“DNA检测属于另一个未知男性,而这个人的血型……”他顿了顿,“恰好与七年前一桩悬案里的失踪者吻合。”
顾辞的瞳孔微微收缩。七年前,曼哈顿下城区曾发生过一系列离奇失踪案,所有受害者都是艺术相关从业者,现场留下的唯一线索是画在墙上的血色符号——与林澜画作上的签名一模一样。
展厅的灯光突然闪烁了一下。尽长青的手毫无预兆地覆上顾辞的手背,将他的指尖按向画布中央最浓烈的红色色块。在接触的瞬间,顾辞的视网膜上炸开一片猩红,耳边响起尖锐的蜂鸣——
——他看见一个漆黑的房间,墙上挂满扭曲的肖像画。地板上用血画着巨大的“7Z”符号,一个背对的身影正用手术刀缓慢地剥下某个昏迷者的面部皮肤。
幻象消失得和出现时一样突然。顾辞猛地抽回手,发现尽长青正盯着他,琥珀色的瞳孔在暗处微微发亮:“你也看见了?”
雨声、灯光、油画、血腥的幻象——所有线索在顾辞脑中急速重组。他抓住尽长青的手腕,将对方拉近到呼吸相闻的距离:“这不是普通的连环杀人案。”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有人在用艺术家的通感能力做媒介……传递信息。”
尽长青的睫毛轻轻颤动。他的另一只手抚上顾辞的领带,指尖灵巧地解开那个一丝不苟的温莎结:“而这位‘7Z’先生……”他的唇几乎贴上顾辞的下颌线,“似乎特别想引起我们的注意。”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展厅角落里那幅尚未悬挂的画——画布上是两个模糊的人形轮廓,一个持枪,一个捧书,他们的影子在月光下交织成某种古老的图腾。而在画框底部,新鲜的红色颜料正缓缓渗出,在白色地毯上滴出蜿蜒的痕迹……
像一封刚刚送达的邀请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