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的贫民窟，是京城最肮脏的角落。
泥泞的土路被往来的行人踩得坑坑洼洼，混着积雪化成的黑水，散发出刺鼻的腥臭。低矮的棚屋挤在一起，像是随时会倒塌的积木，屋檐下挂着破破烂烂的衣物，在寒风中摇摇晃晃。
卫昭换上了身粗布短打，脸上抹了些灰，看起来像个在码头扛活的苦力。他身后跟着两个亲兵，一个叫老疤，脸上有块刀疤，以前是江湖上有名的“快手”；一个叫耗子，身材瘦小，擅长钻洞爬墙。
“将军，刘三老娘住的棚屋就在前面第三个路口。”耗子指着不远处一间漏风的棚屋，压低声音道，“咱们打听了，老太太得了肺痨，咳得厉害，刘三每个月会来送一次钱，这两天应该就到了。”
卫昭点点头，示意他们在巷口等着，自己则慢悠悠地走过去。棚屋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阵阵咳嗽声，撕心裂肺，听得人心里发紧。
他刚要敲门，门却“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扶着门框，佝偻着背，剧烈地咳嗽着，每咳一下，身体就像要散架似的。她穿着件打满补丁的棉袄，袖口磨得发亮，露出冻得发紫的手腕。
“你是……”老太太抬起浑浊的眼睛，看着卫昭，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大娘，我是来找人的。”卫昭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请问这里是刘三刘大哥的家吗？”
老太太的眼神警惕起来：“你找他做什么？他不在。”
“我是他以前的朋友，从江南来，带了些东西给他。”卫昭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两斤红糖和几个白面馒头——他早上路过点心铺买的。
老太太的目光落在油纸上，喉咙动了动，显然是饿极了，但还是摇了摇头：“他真的不在，你走吧。”
“大娘，我知道刘大哥在漕运上做事，不容易。”卫昭叹了口气，“我这次来，是想劝劝他，有些钱不能拿，有些事不能做，不然迟早会出事。”
老太太的身体猛地一颤，咳嗽得更厉害了。她扶着门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流下来：“他……他也是没办法啊……家里穷，我这病又要花钱……”
卫昭心里一动：“大娘，刘大哥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你告诉我，或许我能帮他。”
老太太犹豫了半天，终于叹了口气：“他……他昨天晚上来了，说要出趟远门，让我跟他走。我这身子骨，走不动了……他还说，要是他回不来，就让我拿着这个去找一个姓谢的大人……”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颤巍巍地递给卫昭。
卫昭接过油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个小小的账本，封皮已经磨破了。他翻开账本，里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却记录得很详细：某年某月某日，送张大人府中白银五千两；某年某月某日，王总督让往私库运粮十船……最后面几页，还画着张府私库的地图，标注着看守的换班时间。
卫昭的心跳瞬间加速——这正是他们要找的实证！
“刘大哥什么时候走的？往哪去了？”他追问。
“天没亮就走了，说去码头……”老太太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指着卫昭身后，眼睛瞪得大大的，“他……他来了！”
卫昭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青色短打的汉子站在巷口，手里提着个包袱，正是刘三！他显然也看到了卫昭，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转身就跑。
“拦住他！”卫昭大喝一声，拔腿就追。
刘三对这里的地形很熟，钻进一条狭窄的巷子，像泥鳅似的往前窜。卫昭紧随其后，身后传来老疤和耗子的喊声。巷子两侧的棚屋低矮，刘三突然纵身一跃，抓住屋檐，翻身跳了上去。
“想跑？”卫昭冷笑一声，脚下发力，也跟着跳上屋顶。
瓦片在脚下发出“咔嚓”的脆响，积雪被踩得乱飞。刘三在屋顶上连滚带爬，眼看就要跳到另一个棚屋的屋顶。卫昭从腰间解下腰带，猛地甩出去，腰带的铁扣正好缠住刘三的脚踝。
刘三惨叫一声，摔在屋顶上，包袱掉在地上，滚出几锭银子。
卫昭几步冲过去，按住他的肩膀：“刘三，跟我走一趟！”
刘三挣扎着，哭喊着：“将军饶命！我只是个跑腿的，都是王总督逼我的！”
“是不是逼你，到了该去的地方再说。”卫昭示意赶上来的老疤和耗子，“把他带走，找个隐蔽的地方看住。”
老疤和耗子架起刘三，刘三还在哭喊：“我娘还在下面！求将军照顾我娘！”
卫昭回头看了眼站在棚屋门口的老太太，她正望着这边，眼泪汪汪的。他点点头：“放心，我会派人照顾她。”
带着刘三离开贫民窟时，天已经擦黑了。卫昭让老疤把刘三带回军营看管，自己则提着那个账本，往翰林院方向走去。
路过朱雀大街时，他忽然觉得不对劲。街角的茶馆里，几个穿着黑色短打的汉子正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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